第63章63只兔子他们敬神,也弑神。
年轻帝王的话,不仅落入女子耳中,更格外鲜明的落入了涂灵笙心里。
直到此刻,涂灵笙才终于明白自己缘何会看到这一切。
她想起先前孟婆在忘川和她说的话,她想起孟婆与她想过的神女沧桓的故事,再想起虚侗和土地对自己没来由的畏惧,还有那人一直以来的利用。
一瞬间,她全都明白了。
自己从来不是灵族的涂灵笙,而是万年前,“身死魂消”的沧桓。
不等涂灵笙从震惊中和缓过来,沧桓便开了口。
她只是淡然一笑,看向帝王的目光,平静得就像看向这世间万物:“陛下,您忘了,我的使命,是让南沔安定,让百姓顺意,仅此而已。”
“我知道,但这和我喜欢你没有冲突!我……”
“陛下明日还要南巡,今日累了,就早些休息吧。”沧桓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言,放下手中墨锭,转身离开。
她的背影,甚是干脆,让帝王最後的眷恋,都成了一种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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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灵笙本以为沧桓在南沔的故事,还会有很多,但没想到帝王南巡後,她的处境,便急转直下。
朝臣们知道宫内只馀沧桓一人,对他们来说,没了帝王庇护的她,就像风雨飘摇中的柳絮,最软弱可欺的时候,失不再来。
那夜的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个时辰。
南沔都城之中,已经许久未有这般大的雪。皑皑的白色,将整个皇宫都覆上一层冰霜。
本该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天气,城墙下,却是一片片的鲜红,那是朝臣们俯身跪地的颜色,在白雪几近反光的映衬下,恍若殷红的血。
他们字字恳切,跪求沧桓舍己为人,跪求她以一己之身,求天神息怒。
呼声震天,无人不闻。
因着帝王临行前的叮嘱,沧桓左右随侍的人,都刻意将消息瞒在门外,即便沧桓得知,他们还是请她不要理会,等帝王回来再行决断。
但外头的朝臣已然跪了两个时辰,甚至有几个已经冻昏了过去,他们是打定主意,以死相谏。
他们没有办法,亦不愿承担灾祸带来的谩骂,所以,便推到一个女子身上。
沧桓知其心性,但还是拿着前线传来的回信,一字一句告知,告诉他们,瑞雪兆丰年,天时终可转。
可底下的人,何尝听得进去,甚至一句回应都没有的,执意要沧桓以命祭天。
沧桓来到人界,以身止战,他们忘了,辅佐帝王,开创盛世,他们也忘了。唯独记得的,就只有天灾连年,无计可施。
沧桓看着城墙下以头抢地,高呼呐喊的朝臣,忽然间,竟是默了。
四海安定,歌舞升平时,他们不见。危难当头,伤己之利时,他们振臂高呼。
他们敬神,也弑神。
如果这便是自己守护的人间……
沧桓望向脸色各异的人们,终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在嘲讽,讽刺这人间,更讽刺怀揣一心期望的自己。
生民流难,易子而食,他们想不出对策,便只能撇开责任,勾心斗角的推诿,煽动活下来的百姓,最後,一致推向沧桓。
连日来的心力交瘁,忽然让沧桓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没有意义。
自己终究什麽都做不到,救不了这愚昧的臣民,更救不了这愚昧的世间……
既然他们要个说法,那自己,就给个说法。
即便这个“说法”荒谬到可笑,她也不愿再理会。
随着沧桓最後一滴眼泪落下,她便恍若一片再轻盈不过的雪花,飘然坠地。
身下的殷红,浸润开来,连落雪,似乎都化开了些。
沧桓的气息渐渐消逝,朝臣们期许中的平和并未到来,反而雪花越下越大,跟着狂风的怒吼,拍在每个人脸上,像刀子割过一般的疼。
有些跑得慢的,微微摸了摸自己的脸,竟发现真的渗出了血迹,一声惊叫,四散而去。
神女陨落,漫天风雪,万物凋零。
沧桓就这样安静的躺在冰冷的雪地中,无人问津。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卷积中,缓缓走出一人,一袭盔甲,俯身跪地。
他的脸上没有冷漠,只有痛惜与怜悯,他轻轻抱起沧桓,即便怀里的人没了生气,他总想要一个地方让她安眠,而不是这样一个人留在凛冽风雪之中。
狂风划过他的脸颊,森森血迹,全然未曾在意。
但还不等他抱着沧桓走出多远,忽然一束光亮袭来,他已跪倒在地,怀中的沧桓,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