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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交点（第1页）

相交点

坐在火车硬座的俞梦同样一无所知。

十几个小时的路程不算远，却也不近。“况且——况且——”的撞击声中，她有些昏昏欲睡。

姥姥的坟葬在小城里一处偏僻的墓地。明天就是七七四十九的坟，不知道舅舅舅妈会不会也去祭拜。

如果碰见了，会不会又冷言冷语嘲讽她。

最近生活得还算平静如意，俞梦懒得再听他们说教自己。唯一的纽带姥姥已经去世，估计他们连面子都懒得装了。

下了火车，正是凌晨。匆匆买了些祭拜物件，俞梦坐出租前往墓地。

夏日的清晨墓园里凉风飒飒，自带一股阴冷气息。

姥姥墓前，还是俞梦负气离去时摆的贡品。金元宝丶银元宝有些没烧完，残缺地杂乱在一小撮灰烬里，白纸钱沾了污迹丶水果已经腐烂丶大花圈在一旁只剩个光秃秃的环……就连墓碑上的小像都满是灰尘，照片中的人眉眼不再清晰。

他们从俞梦离开後竟然一次祭拜也未曾来过。

意外之外，却又合情合理。

他们恨姥姥，也许比恨俞梦更甚。

将纸钱烧掉，香火缭绕中，俞梦拿出纸巾搽拭墓碑上的相片，然後坐下来，头靠着墓碑，缓缓闭上了眼，喃喃道：“姥姥，我最近找到新工作了，忙得很，所以到现在才回来给你上坟……你在那边可别担心我，我现在可会好好照顾自己了。”

她掰着指头给姥姥说自己的日常，“起床丶做饭丶吃饭丶上班丶睡觉……哦对了！我还养了早以前就想养的小猫，它是黑色的，所以就叫它小黑，嘿嘿！可乖了，给你看看。”

她说着拿出手机相册来伸到墓碑照片前。

照片上面的老人满脸皱纹，眼睛眯着，仿佛隔着冷冰冰的墓石在冲俞梦慈祥地笑，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旁有一块凹下去的疤，很显眼。

俞梦忍不住伸手去触。

那是小时候陪她上厕所磕的。不舍得拿药，磕掉的一小块肉结成了个坑洼的疤。那时候姥姥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哭甚，老婆子了，怕个疤？还笑话她：好大个娃娃了，总是怕夜里有鬼，小没出息的样儿！

“姥姥，我现在可不怕鬼了，”俞梦闷闷地笑，半开玩笑地说：“我现在都敢跟鬼住一起。”

……

正午的太阳升到正中，灿灿的金辉穿透密密的长青松柏，撒向这一片偏僻而静谧的陵园。

俞梦站起来拍拍手，往外走去。走出大门的一瞬，不自觉回头。那张小小小小的照片被照得极亮，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只剩姥姥那张阳光里的笑脸。就像很多个俞梦要出远门的日子，姥姥在她背後默默地看着她走远，再蹒跚地回家去默默等她回来。

回程的路上，俞梦十分疲惫地睡着了。沉沉的梦境里，与姥姥二十三年的相处一幕幕再现于梦里。小院里，夏夜葡萄架下乘凉；小镇上，赶热闹的大集；无数次告诉她要好好吃饭，认真学习……

—

电视机旁的万年青枯得更厉害了，长扁的叶子蔫巴巴的，亏得俞梦前几天早上还急匆匆地给它浇水施肥。

旁边的小猫瓷碗里堆着满满的猫粮，牛奶泡着，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小黑却没什麽食欲的样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叼一下，时不时擡头瞄一眼笼罩着它的漂亮大黑。

梁冀就俯身摸它的头。

自从两天半前他的右手没了实体，可以被猫猫脑袋透模似的穿过後，小黑就变成了这样——吃着吃着饭要擡起眼睛瞄瞄他，睡着睡着觉颤动着惊醒去蹭蹭他。

可能是真被抱出感情了。

小黑对他这一状况十分不安。

梁冀垂眸观察自己的右手，手腕处以下的部分已经消失了，断面整整齐齐的，看起来十分惊悚，不像受伤，就仿佛是凭空消失了般。正在他沉思时，楼道里传来行李箱拖拽的声响。

哐当丶哐当——

而後门锁扭动一声，俞梦回来了。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回到了墙边静立。小黑连饭也不吃了，热情迎过去。小猫头回头瞥瞥，见大黑站在角落，硬是咬着俞梦的裤脚往墙角处拖。

力气大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