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晦冥云底一寸心(二)决战……
泰山素以五岳之首着称,山中奇石嶙峋,壮伟雄奇,高大巍峨。中秋未至,山脚村镇已人满为患。
时隔五年,这里再次被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江湖人士挤满。来人不管叫不叫得上名的,均是为了这场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跻峰之战而来——沈星遥与凌无非二人,一个是昔日名冠天下刀法第一的义侠传人;另一个承凌丶白两大武林世家门楣,袭“惊风剑”名号,更是当今江湖表率,衆派魁首,被正道江湖人士尊为武林盟主。
如此场面,几十年难得一见,更何况二人还曾是夫妻,不少来人更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思,妄图从这场决战中,窥伺一眼当今第一门派钧天阁少主的家长里短。更有甚者,直接设下赌局,押一赔十,从中渔利。
沈星遥自幼丧母,十五岁便离开师门下山,十年游离江湖,又顶着妖女之名过了大半时光,未得侠名便已嫁为人妇。往来赴会之人,几乎无人把她当一回事,甚或只将此视作她对夫君负心的撒娇报复之举,因此下注不论多少,竟都是押的凌无非胜出。
凌无非远远立在一处屋顶上,远远望了一眼这帮聚赌的好事者,愈觉心情沉重,当即转身,纵步而去。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水色纱裙,头戴幕篱的纤瘦女子走到赌摊前,将一枚金铤放在了沈星遥的名字上。聚在摊前人们瞧见,无不讶异。
“姑娘,你押错了吧?这素来哪有女子会选个武功不如自己的丈夫啊?”
“所以,这不就义绝了吗?”女子随口回道。
说完这话,她便转身走开,一袭清影转瞬被人潮淹没。
十四的夜里,月便已有九分圆。许多人天还未亮便上了山,只为找个观战的好位置。
天烛峰在泰山北路,通往岱宗之顶的山路曲折蜿蜒,陡峭险峻,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深壑一命呜呼。
夜尽天光,月落云开,晓光初绽,照亮奇峻峰顶人山人海,异常壮观。
凌无非未携亲眷,竟是独身而来,就连得用的门人,都未跟随在身旁。衆人猜想多半是因沈星遥上回上门伤了他母亲白落英。此举,定是为了保护家人。
反观对方,万刀门倒是来了不少狗腿,不过并非与沈星遥一同到达,而是在她到来半个时辰之後,由一个叫作朱卒的分舵执事带来的,气势汹汹,像极了一帮倚仗人势的狗。
沈星遥听见来人嘈杂的脚步声,连眼皮也没擡一下。
这帮狗腿以人为界,在峰顶圈出一方不大不小的空地作为比武场。一旁正派人士见状,纷纷自发上前,在凌无非身後围了半圈,为自己一方鼓壮声势。
凌无非却不理会这些,径自走入场中。
“星遥。”他迟疑片刻,方开口道,“我前日才得到消息,飞龙寨一干人等逃亡路上被人截住,生死不明。此事可与你有关?”
“杀几个山贼,也值得凌少掌门兴师动衆?”沈星遥神色如常。
“你怎麽会变成t这样的人?”他心中悲郁失望已至极点,眼中全无愠色,话音也温吞乏力,甚至不像是一句质问。
“伤春悲秋的话,少掌门还是留着下去说吧。”沈星遥取下腰间佩刀,笑意一如既往淡然,“我不想听这些没用的。”
“妖女,你好大的口气!”人群中有义愤填膺者发出声音,“竟然还想杀人?”
“就是,也不看看我等同不同意!你杀得了一个,杀得了咱们这麽多人吗?”另有人附和道。
一旁巨大岩石上的佝偻身影,伸手按了按头上斗笠帽檐,将之压得越发低。
凌无非的模样,却十分坦然。
他伸手示意衆人噤声,又往她所站位置走近了一步,长舒一口气,正待开口,却见沈星遥已拔刀出鞘,擡足在鞘上一蹬,数尺长的铁鞘便径自朝他面门飞了过去。
凌无非仰面闪避,刀鞘周遭劲风擦着他鼻尖飞了过去,身後江湖人士见状慌忙散开躲避。刀鞘飞梭而过,径自撞上不远处一块奇石,竟震下一个角来,足见力道之大。
若真打在凌无非头上,只怕此刻脑袋已开了花。
“妖女!还没开始呢,你竟敢偷袭?到底懂不懂规矩?”飞鸿门的吴通跳上一棵树,冲她骂道。
沈星遥仿佛没听见这话,只颇为不屑地瞥了一眼凌无非,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起茧子了。能不能闭嘴?”
凌无非无奈摇头,反手拔剑相迎。
沈星遥飞身而起,挽刀划开一道长弧。此刀结合她母亲张素知所传下的刀法“无念”中明丶虚二势,刀意裹挟劲风,带动地面落叶尘灰荡开一样的弧度,直冲凌无非而去。
旁观人等受劲风激荡,纷纷退开,却听得一声铮鸣响起,陆续擡眼而望,竟见凌无非手中苍凛凌空斩落,不偏不倚与她所用玉尘宝刀正中交击,劲风陡起,震得额角散落一缕碎发,领口衣襟裂开些微细丝,偏偏二人脚步,纹丝不动。
好强的内息,难怪下盘如此平稳,不受分毫震荡影响。
凌无非眸光一紧,直觉感到她这一刀并未使出全力,当即旋身一套背花荡开刀意,反手斜刺削下。沈星遥不慌不忙撩刀挑上,锋芒再度交接,倏忽一转擦划而过,诡谲刀意直挑他下颌。
但闻一声刺耳的颤响,青天白日之下刀剑摩擦溅起一排火星,落在二人衣间袖口,顿时烧出黑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