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现实-和好“哎呀。”苏景同咕哝一声……
苏景同瞪圆眼睛。
顾朔回忆:“那年……”
顾朔喜欢沉默低调的布局,在大皇子觉得他软和没靠山好拿捏,在周文帝觉得他空有才干没有势力,在苏季徵把他当威胁却并不大在乎时,顾朔悄默声有了一大批悄悄效忠他的人。
说起来复杂,理解起来不难。
世人皆说苏季徵猖狂,权倾天下。但如果他当真猖狂,他是无法从一个升斗小民爬到摄政王的位子上,更别说废立君主的。如果他当真权倾天下,他早就造反成功了,何至于等十馀年。
已经位高权重的大臣们,在什麽情况下才会想到谋逆呢?有足以让他们心动的利益,或者不造反就活不下去。
这两者都很难实现。一个一品大员,再往上升,又能升到什麽级别呢?值得他压上全族老小的命来投奔吗?一个九品芝麻官,让他们心动的利益倒是多得很,可苏季徵要他们做什麽呢?他们什麽也做不了。
後者更不必说,除非他们犯下抄家灭族的大罪,否则不存在这条。
因此朝廷中的保皇党一直不在少数,他们多是文臣,文人重气节,忠君爱国是烙印在骨血中的。多少佞臣贼子当上皇帝,史官仍要顶着灭族风险痛批他谋权篡位不忠不义,千百年来批判佞臣贼子的诗文从未停歇,文人风骨可见一斑。
苏季徵扶持周成帝上位,保皇党作壁上观,是因为周成帝是正统龙子皇孙,皇子们夺嫡对保皇党来说是皇帝的家务事,只要皇帝不发号施令,那就与他们无关。
苏季徵废了周成帝,改立周文帝,虽然保皇党颇有微词,但周文帝也是正统龙子皇孙。文臣没兵,等他们早上上朝,周成帝已成刀下鬼,先帝拢共就这麽几个皇子,周文帝不上位,他们也找不出别人,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但苏季徵如果想自己篡位,那问题就大了去了,这是窃国贼子,是要把江山改头换面!这是谋逆!效忠苏季徵这等奸佞,会让他们觉得耻辱,即便周文帝昏聩,他们也死命效忠,平日龟缩在朝廷中,关键时刻给苏季徵使绊子。
苏季徵之所以表现的猖狂,是虚张声势的做法,告诉所有人我很强,我有很多附庸,我把控朝政,我随时能颠覆这江山,不臣服于我的,那就滚出权力中心——好让更多两头倒的朝臣依附于他,扩充力量。
这招有效果,许多朝臣都是这般拢入苏季徵麾下。
也有人不被他的虚张声势所吸引,比如左正卿家族。保皇党隐忍低调,抱团对抗。
但保皇党不是完全没有主见,单纯效忠周文帝。如果周文帝早早定了太子,太子是未来的君,他们自然全力以赴保太子。但周文帝没有,只有诸皇子,于是保皇党们也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也在择“明君”。比起轻浮浅薄的大皇子,正经在新州滨州干出实绩的六皇子,更招他们待见。
有保皇党们的投诚,顾朔并不似周文帝想象中的弱小无能。
周文帝要安定大皇子的心,做局把他贬到岭南去的消息,顾朔早就接到了。
摄政王苏季徵约莫会在国宴後动手谋逆,苏季徵怕引起战争,想在最小影响范围内解决,动用的兵马应该不多。
顾朔想借机从京城脱身,带着西北兵马从後夹击苏季徵,于是国宴那天明知道酒里有药,还是喝了许多。
大周百年国宴第二天,顾朔从宿醉中清醒,他是被关在宫殿中,但宫里不少他的人手,摄政王府中也有。
苏景同国宴当晚顶撞苏季徵被打晕过去的消息,很快传给了顾朔,连他俩的对话,一字不差进了顾朔的耳朵。
苏景同伤口深,又在地上滚了几圈,一直高热,没有好转的迹象。
苏季徵休朝,万事不过问,只专心守着苏景同。近期谋反是不可能了。
给顾朔传消息的宫人满脸喜色,喜气洋洋道:“殿下大喜,这是反击苏家的好机会啊!”说完不见顾朔搭腔,气氛变凝重,擡头,看见顾朔铁青的脸色。
“他怎麽样?”宫人听到顾朔问。
“高丶高热不退,”宫人不敢再露出得色,低声道:“太医去看过,说不大好,皮肉伤是小事,偏偏夜里风大,又沾了尘土,怕是疮疡了。”
“疮疡……”顾朔气血上涌,脚发飘,站不稳,靠着门才撑住身体,得了疮疡死的人不计其数。
“摄政王守着门,不许咱们宫里的太医进去看,太医只远远问了近况,但应当是疮疡,否则光皮外伤,摄政王何须休朝呢。”
剩下的话顾朔听不清了,他脑子一片混沌,嗡鸣声不断,和苏景同的过往走马灯似地回放,他纵马在林间奔腾的肆意,他在滨州时困得眼皮子打架还掐手心保持清醒的样子,禁足期间一遍又一遍给自己送东西生怕没得用受委屈,他从京城追出百里要个说法,得到否定答案转身就走的决绝……
等他意识回笼,他已经穿着寝衣走到了广明宫,身後缀着几个看守他的侍卫。
广明宫里正在砸东西,周文帝的贴身太监低声哄劝周文帝,顾朔听了一耳朵,大概是苏季徵才来过,要把他要回府当嬖人。
是了,顾朔记得宫人转述了昨夜的场景,苏景同是提了一嘴想把他留府里。
顾朔径直走了进去,今天很奇怪,一路走来,居然没一个侍卫敢拦他,顾朔把心头这点奇怪搁置一旁。
周文帝听到动静,看到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怎麽了?”
顾朔不知他在说什麽,直挺挺跪下,“求父皇成全儿臣。”
周文帝愣住,“成全你什麽?”
“儿臣愿去摄政王府。”
顾朔说完闭上眼,等周文帝大发雷霆,上次周文帝砸了杯子,这次只会更愤怒,但他等了半天,周文帝居然没反应。
顾朔睁开眼,周文帝竟靠在圈椅上,满脸疲惫,“你就那麽喜欢?你知道这会毁了你的名声吗?”
“知道。”
“你还要去?”
顾朔茫然地想:他和苏景同认识时间不短了,几年纠缠,走到今天,还是相顾无言,就为了那点身份差别丶那点立场隔阂彼此折磨。现在苏景同疮疡了,还不知能活多久,他虽健康,也未必就能活多久,等苏季徵腾出手来,谁知江山姓顾还是苏?
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麽不能看开的?
死之前能在一起一天是一天吧。
“去。”顾朔听到了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