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回忆-摊牌他怎麽能安心去新州,去一……
顾朔一路往新州去,新州在西北,离边界锦州很近,正常骑马需要走一个月。
往日出行,顾朔多会在车上看书或者回顾总结,今天顾朔书摆在桌上,却一页都看不进去。
他在广明宫的最後半个时辰,以为周文帝要暴怒——周文帝对外展现的昏庸平和平易近人,可内里情绪不稳定控制欲很强,他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周文帝的命令,足以激起周文帝的火气。
他已经做好了再被周文帝砸一次杯子的准备。
但周文帝只是平静地喝完手边的茶水,同他讲起了这些年的不容易。
皇帝做到周文帝这个份上,和傀儡没多少差异。从他手中出去的诏书,要先过了苏季徵的手,才能发出去,苏季徵若是不同意,诏书便作废,不知天下到底谁才是皇帝。
苏季徵野心勃勃,早晚要反,届时整个皇族都要完蛋。他为了延缓苏季徵造反的时间,一直装疯卖傻,任由人评说他昏聩无能,期间种种心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还问顾朔,是不是介怀在他刚满十四时,就把他封郡王扔到新州的事。如果他是普通皇帝,没有掣肘,他会毫不犹豫立顾朔为太子,但他不是,去新州虽然是皇後和大皇子一脉促成的,意图废了他封太子的可能性,但去新州未尝不是个好主意,叫顾朔避开风头,等他们把摄政王府铲除,再接回来。等他大权在握,自然会给顾朔一个好未来。
周文帝说了很多很多,多到顾朔很多话都不记得了。周文帝还拿出一封遗诏,若是他死了,由顾朔继位。
周文帝描述的苏家谋反後的未来,顾朔不是没想过。
苏季徵想控制京城灭了皇族不难,难的是怎麽应对後续各地勤王的兵马,各地藩王有反心者不再少数,西北王天高皇帝远想自立,西南王和南部各国纠结,早有反心,东南的闽王略好些,但也在招兵买马,收容被通缉的死囚,东北的庄王没有明确表示,但经常不遵诏令。
苏季徵这些年,便是忙着稳定四方藩王,收拢兵权,平衡局势。现下除了西南王那边还没彻底收回兵权,其他三王都算解决。以苏季徵现在的布局,最多三年就能收尾。
但这也只是乐观估计——苏季徵到底是文人出身,君臣之道从小洗脑,骨子里还有点清高劲儿在,他想兵不血刃发动政变,谋朝篡位在他心里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理所应当,但发起战争篡位,让平头百姓卷进他的篡位中来,是万万不行。
他现在立刻发动政变,只有西南王勤王,举全国之力未必拿不下西南王。他只是不想要战争。
他随时可以变卦,随时可以跨过心中的坎。
周文帝声泪俱下,求顾朔帮他这一回,也帮自己一回。苏景同那边并不难应对,他年纪小好糊弄,又因为喜欢上头,缺少理智,顾朔只要不那麽拒绝他,就能让他心甘情愿鞍前马後。
顾朔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一个“不”。
他真的不可以。
且不说苏景同是他学生,又几次三番相助于他,他做此事实在有违君子之德。便是跳开一切,只论苏景同本人,他是个好孩子,顾朔做不出利用他的事。
最後,周文帝失望地评价他道:“妇人之仁,难堪大用。”
妇人之仁麽?
顾朔不置可否。
车後似乎传来急促地马蹄声,像是有人在骑快马,人数不少,约莫有十来人,马车突然紧急停下,车夫掀开车帘,“殿下。”
顾朔睁眼,“何事?”
车夫将帘子彻底掀开,露出外面的情形来,方才十来个马匹将顾朔的车团团围住,一人着殷红色世子服,骑着最快的汗血宝马,挡在了去处。
顾朔怔住,“世子何事?”
苏景同全不复平日气定神闲丶从头发丝精准到脚後跟的形象,他早上得知顾朔出京,快马加鞭赶来,脸上汗津津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又因骑马风驰电掣,一路被风狂吹,再风干,脸颊因急速骑马泛着红。
“殿下当真要走?”苏景同深吸一口气,问道。
“父皇诏令,莫敢不从。”
苏景同驱使马儿上前一步,“为何不应了陛下的要求?若是应了,自不必去新州。”
苏景同这话没头没尾,旁人听不懂,顾朔却浑身一震,像从未认识过苏景同一般打量他,难怪周文帝突然肯定苏景同对他情根深种,原来是苏景同先找过周文帝。
苏景同在他心里,还是滨州赈灾时的小少年,单纯聪慧灵气,不失少年气,对朝廷有些理解,但不多。顾朔万万没想到,苏景同竟然如此擅长拿捏人心。
苏景同和苏季徵长得并不像,性格也大相径庭,顾朔一直以为苏景同是像娘亲,这会儿再看,终于从他性格中看出点苏季徵的影子来。
顾朔五味杂陈道:“你长大了。”
苏景同没品出顾朔这句话中的意味,追问道:“殿下,为什麽不答应?”只要答应了周文帝,来他身边当探子,周文帝会照样倚重他,他也能借此找机会对摄政王府下手,多麽好的机会,为什麽不做呢?
他不是想要皇位,想要登基麽?
为什麽大好的机会在眼前,不仅不抓住,还要违逆,以至于把自己搞到近乎流放的地步呢?
他的未来呢?他的理想呢?
都不要了吗?
顾朔淡淡道:“非君子所为。”
苏景同道:“但我允许你这麽做,我同意了。这下总是君子所为了吧。”
顾朔发愁地捏眉心,“你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