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钟声。
这钟声低沉而悠远,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又似从地底深处涌出,她心中一惊。
“这是……丧钟?”林杳轻声道,“不知又是谁……”
马车外传来了喧闹议论声,原来竟是太後追随先皇,薨逝了。
周围熙熙攘攘,林杳却静默了片刻,喃喃道:“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了,娘娘。”
。。。。。。
啓泰年间,在新皇的治理下,大梁日益昌盛,颇有中兴之势。
百姓安居乐业,边境安定和平,朝堂之上,贤能之士辈出,以百里昀为首的一行官员推行了一系列利国利民的政策,大江南北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元安城郊,百里昀独自骑马前往那座埋葬着查松年尸首的归芜山。
一路上,山间弥漫着薄雾,周围寂静得只能听到马蹄踏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到了山上,百里昀将马拴在一棵树下,顺着小路缓缓前行,他找到了查松年的坟墓,那是一个简单的石碑,周围杂草丛生,显得格外凄凉。
百里昀静静地站在墓前,望着那座孤坟,脑海中浮现最後与他的问答。
他说:“圣上说我虽一心向他,却在人前站的是先太子,他知我忠心,却因初登大宝,需要杀鸡儆猴,故而他对我重拿轻放,许我归乡。”
“那新政一事。。。。。。”
“我向圣上举荐了你,我也老了,该退了,这些年勾心斗角,我已是心力交猝。”
“你的故乡可不近,不久前还在诏狱受了刑,倘若。。。。。。”
“倘若我没有命安度晚年,请你将我葬在归芜山,一切从简。”
“倒是奇怪,世人皆想落叶归根,你不是元安人,却愿葬在此处。”
“归芜山上能观元安全貌,我想一直看着繁盛的大梁。”
“你可有恨?”
“我与群山合葬,何恨之有?”
“你可觉得值?”
“我与理想长眠,为何不值?”
想到这里,百里昀蹲下身子,伸手拨弄着坟前的杂草,山间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起了他的衣角:“松年鹤臣皆是长命之意,不想您却不长久,先生莫怪,您虽说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可我总觉得该为你留下点什麽,不该让你背上佞臣的骂名,我不善文章,便为你留下几句话吧。”
史书所记查松年为佞臣,先太子宫变失败,他还仍想废除新皇。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是新皇与他一同做的戏罢了,但这些史书中不会记载,可百里昀不愿他一生所追求的到头换来千古骂名。
所以他拿出来腰间匕首。
在石碑上刻上了语焉不详的几句话:
“此地长眠者
舍功名,改旧制
抗权贵,笑流言
一生求直庇寒士
不顾身前生後名
莫扰他清静。”
刻完後,他擡眼望向了天空。
倦鸟归林。
先生也该回家了。
啓泰五年的暮春,江南黎州烟雨潇潇,青山似玉。
林杳见外面落起了雨,连忙和茶铺里的人停止了闲聊:“哎呦,我的被褥还在屋外晒着呢,改日再聊啊改日再聊!”
笑谈中,她鬓发飞扬,晃头道谢,垂珠发链晃了旁人的眼。
茶铺老板借了她一把伞,她笑眯眯地接过了,拿起刚在花肆买的花,撑开伞正欲走进迷蒙雨幕之中。
可是她顿住了,她的目光穿过细碎雨珠,正与对面茶铺的一人对望。
她望向他。
他亦看向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