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心脏流浪记04圣殿塔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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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夜,塔齐欧从解剖室出来,独自一人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就因为前两天给路易十七看了次病,今早迪索斯医生就被人下毒害死了。”
一个阴沉的声音扑到他身前,伴随一声口哨,是西奥·弗维勒先生。因为不再是御前会议成员,他的马投奔了另一只不待见它的主人。“波旁馀孽还当宝贝供,要我说,与其留着祸害别人,还不如一刀给他个痛快!”
塔齐欧用暗绿色的眸子看着他。
“夏尔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表情严肃,“无论是小王子还是阶下囚,都不是他自己的选择。”
人类咂了下舌:“站着说话不腰疼,接这烂摊子的是帕莱坦又不是你。他供你吃喝拉撒,他死了谁管你?你的夏尔吗?别指望了,小红毛。他现在都自身难保啦!你知道英国和西班牙那边怎麽说吗?他们都说路易十七被妓i女们轮番强i奸染了性病。”
“你胡说!”塔齐欧喊道。
他情绪激动的表现反倒让对方兴奋起来。
“你也想染性病吗?”西奥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拽到身边。塔齐欧当即失去平衡,撞在他身上。“明天你的老师要去圣殿塔给他看病,你跟他走那麽近,不如你们……”他凑近说了句耳语。
塔齐欧瞪大眼睛,奋力挣脱开他的手并给了他一巴掌,力道不轻不重。人类没吭气,後退一步笑着走了。那笑容令他感到恶心。
第二天,塔齐欧跟随帕莱坦医生来到圣殿塔。
病人所在房间的面积很小,呈长条形,设施简陋得像牢房,可以说这就是牢房。
窗户被帘子挡着,帘子後面装有铁栏杆。地面铺有一层干草,干草上覆盖一条旧毯子,毯子上躺着个金发男孩——双手交叠在胸口,像一尊天使雕塑,脖子冒出许多紫色疙瘩,有的已经溃烂流脓,暴露出来的四肢皮肤满是虐待留下的淤青及疤痕。
医生慢慢走过去,小心地接触路易-夏尔,就像他是一只会咬人的老虎,或一条毒蛇。检查过後,医生叹了口气,用两个玻璃瓶取下脓液交给塔齐欧。
“先生,他……”
“他这淋巴结核有两三年了,错过了最佳的手术时间。我救不了他,顶多能开几副药续上十天半个月。”
塔齐欧的眼睛一瞬间失去光泽,他呆呆地凝视着地上的孩子——他那麽漂亮,那麽安静;他父亲死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什麽是死亡,他在懵懂无知的年纪被革命派指控与母亲乱i伦;他在高墙中饱受病痛折磨,高墙外的人对他妄加揣测;他错过的不仅是最佳手术时期,更是那含苞待放的金色韶光年华。
他有什麽罪过?
他唯一的罪过:
生在波旁。
想到这里,塔齐欧内心深处涌出一个疑问。
——人类救不了人类,或许水母可以?
※
六月的第二个星期一,安顿好莫里斯後,塔齐欧带着医疗箱赶往圣殿塔。“我一直都把他们姐弟两个当作我自己的孩子看待,”玛丽-珍妮颤声说,“我丈夫的脾气很差,我们的经济条件也不太好……”
她说话的方式使他不由得烦躁起来。
塔齐欧做好心理准备:“请给我和夏尔十分钟时间,谢谢。”其实这种事连五分钟都用不到,但保险起见,他还是把时间说长点好。
门关闭後,塔齐欧三两步走到孩子身边,把他抱进怀里。“夏尔,夏尔?”
他抚摸人类柔软的脸颊,轻声呼唤。
“塔齐欧……”路易-夏尔醒了,“不要靠近我,会……会生病。生病,很难受……”
塔齐欧用手梳理男孩蓬蓬的金发:“好孩子,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他从医疗箱里掏出一把锥子,那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在食指上划了道口子,伸进人类嘴里。
小夏尔本能地吮吸他的血液,但没一会儿,伤口愈合了。塔齐欧抽出手指,看着光滑的皮肤,他想起了戴温·伯伊德。稍作沉思,他将左手搁在医疗箱上。
下一刻,锥子刺进手背穿透掌心。
塔齐欧紧紧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将那只手递给男孩。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的血液被手背上的嘴唇一点点摄食。
当初莫里斯舔了舔他的血就能获得自由,马格德堡的小蚊子吸了他的血後就能变成拳头那麽大。
眼下这只生病的人类一口气喝这麽多——塔齐欧目睹他脖子上的脓包正逐渐消退,苍白的小脸有了血色,身体的伤痕也已经得到修复。
但紧跟着,他一把推开夏尔,拼尽全力爬到空落落的墙角。病毒疯魔般在他体内滋长蔓延,他用右手捂着嘴,止不住地咳嗽,再一瞧手心,上面全是血。
塔齐欧的头发和衬衫被汗水打湿。他倒在地上,手攥在一起,脖间长出大片青紫色疙瘩,比普通人类的病状密集恐怖得多。
玛丽-珍妮听到动静後赶来一看,本能地叫出了声。
塔齐欧回头望去,夏尔怔怔地站在那里,双眼纯澈丶气色红润,他已经是一个痊愈健康的孩子了。
“带他走,珍妮。”塔齐欧捂着嘴,对门边的妇女说,“快,带小王子离开这儿!”玛丽-珍妮反应过来,牵起男孩的手就往外走:“可是你……”
塔齐欧平静地看着她。
“帕莱坦医生知道该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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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塔齐欧怎麽会突然病成这样?”
塔齐欧的同居室友协助帕莱坦医生将圣殿塔唯一的病人擡进马车。“他今天中午还好好地吃我给他做的可颂呢,”年轻人边哭边说,“能治好他吗老师?我愿意承担他全部的医疗费!”
“你可以给他准备一口上等的棺材。”他的老师认真地摇摇头,“你下个月结婚,把钱用在该用的地方吧。”
“那您能把他的尸体完好无损地交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