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川小学斜对面拥挤的小吃店里,坐着七位二十来岁的男女。
除了朱韵,剩下的六位皆是吴倩楠校友,湘医科大的研究生。
湘医科大与鹤川小学达成定点支教合作,每年都会有毕业生志愿者来此支教。
一年又一年,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
他们作为医科大的学生,不仅在讲堂上课,还要在医资同样匮乏的鹤川小学,轮流充当校医的角色。
节假日期间,几位偶尔去镇上和附近乡村的药房、诊所帮忙义诊。
吴倩楠和几位校友有说有笑,先是谈到今日学校里的趣闻,后谈到马上结束一年支教生活的感伤,最后聊到未来职业的雄心壮志,洋溢着青春活力和满满的干劲。
朱韵用铝勺搅了搅碗里的红油抄手,思绪飞远:真好,如果在小时寨子上的破旧学校里,碰到这群阳光有责任心的支教老师,自己或许早几年……
想到这儿,她自嘲地摇摇头:即使那时幸运碰到他们,也不会改变朱喜军撕掉她所有书本,不让她读书识字,逼迫着她下地干活的现实。
命运如此,怎么会靠几人就改变的呢。
可她的命运,不就是靠一个人改变的吗。
那张稚嫩可爱的面孔最近总是时不时从她脑海中蹦出来。
真是疯了!
难道知道他马上回来,十年前痛快割舍关于他所有一切的决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动摇了?
明明是自己当时斩钉截铁,在他父亲面前保证,永远不与他再见面的啊。
人贩子的共犯怎么有资格同受害者见面。
不能,永远不能。
“小朱老师,你的抄手凉了。”一只手在朱韵面前晃了晃。
朱韵意识到自己走神,抱歉地笑了笑,低头吃掉裹着辣子的抄手。
明明平时一口气可以吃掉三两,今日如鲠在喉,美食竟出奇地难吃。
坐在旁边的吴倩楠低声问道:“你怎么了?刚才叫了你好几遍都不见回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朱韵放下勺子,若无其事地撒谎:“想到刚和你们认识不久,就要马上分开,心里有些失落。”
“没事没事!”
吴倩楠格外喜欢这位相处了半个月,长相淡雅、性格安静、身上带着客气疏离感的女孩。
用吴倩楠自己的话来说,女神嘛,就该有这种高不可攀的白月光气质。
“我们学校针对支教生开了就业直通车,回去后我们就在湘市医院实习,等你支教结束,可以随时去医院找我们玩。”
“谁没事去医院玩?”坐在桌子对面的周详吃着肥肠粉,抬头笑道,“咱们来这里快一年了,平时都没空去附近的旅游景点耍耍,再不去的话,工作后可能没时间故地重游。”
“期末考试完,咱们支教结束,不妨去九寨沟看看?小朱老师能否赏脸一起去啊?”
朱韵下意识想拒绝。
吴倩楠双眼泛起了星星,用肘关节拐了下朱韵的胳膊:“是啊,小朱老师,我看你身份证上的籍贯就是本地,不如你来做我们的向导?!”
“我对这里不熟悉。”
朱韵说的是实话,十八岁之前,她从未离开过只有几十户人口的桃源寨。
十八岁,她同那位买来的十三岁弟弟离开寨子后,再也没踏访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