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金门(二十一)
“夫人,您也听见了,要杀你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王二郎君。”
裴贺在她身後轻声道。
祝二娘软到在地,泪水夺眶而出,她蜷起手掌重重砸在地上,可她已经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你骗我,这只是你为了查案做出的一场戏对吗?”
裴贺不置可否,有些人便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他走进牢房,在那已经昏死的人身上拽下一枚令牌示于祝二娘前,上面是一个明晃晃的“秋”字,“便是你担心我作戏,可这令牌也是作假不得的。”
祝二娘接过那令牌,细细摩挲,是王秋也的令牌。
她霎时心如死灰,连最後一丝光亮都没有了,“为何,我们少年相识,情深似海,你为何要痛下杀手?难道,你从未爱过我?”
裴贺看着她,缓缓道:“爱什麽的,本官不懂,不过比起爱夫人你,王二郎君应当更爱他自己。”
他蹲下身,跟祝二娘平视:“你与王二郎君的事传的满城风雨,王家是高门大族,其姐明德皇後宅心仁厚,流芳千古。比起你的命,国舅爷的名声要重要的多。你说这是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祝二娘苦笑,泪水砸在手背上,她只是一个柔弱妇人,又能怎麽办?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被人欺骗情意,到最後连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男子皆薄情。”她道。
裴贺道:“此言不假,可是有人欺骗你的感情,有人却视你作珍宝,宁死也不供出你。”
祝二娘擡起泪眼,她的脑海里浮现那个人的身影,他不善言辞却总是事事落在实处,关心她的身体,从不出言苛责,成婚这些年,竟没有一丝错处。
“夫人可知唐连江为何认罪?”裴贺道,“因为他知道拿出证据的人不是旁人,是你。”
“他知道是你,所以无论大理寺怎样严刑逼供,都不肯吐露一字半句。他与本官一样,没有惊叹的家世,爬到今日已是不容易,可是为了你,他将自己数十年的苦读付之一炬,唐连江唯有你。”
裴贺道,他心中微微泛起酸楚。
听闻此言的祝二娘早已痛苦不已,捂着心口道:“是我,是我猪油蒙了心,害苦了他。”
“唐夫人,现在你真心相待的人要杀了你,你还要替他隐瞒吗?”裴贺严肃道,“夫人信不信,只要你出了大理寺的门,定然没有回头路。”
祝二娘神情一冷,她心里清楚得紧,哪怕相爱的时候再浓情蜜意,触及到利益时还不过是劳燕分飞,她吐出几声苦笑,原本覆在地面上的细瘦五指蜷了起来,重重一砸。
血,在指节上漫开,可比起她心头的痛不过是九牛一毛。
“好,既然他如此不义,视我们之间的情义如无物,那我便也不做一回情真意切之人。”祝二娘擡起通红的眼睛,怒道。
裴贺注视着她,及时唤人将祝二娘扶了起来,祝二娘已经浑身无力,软绵绵地靠在女婢身上,却是咬牙切齿:“裴少卿,民妇有冤要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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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吗?”裴贺擡起手边热茶,香雾弥漫,眼前卷宗上字字晕成墨点。
赵司直点点头,将祝二娘的供词呈了上来。
“那账本果然是假的。”
裴贺看着手底下的证词,祝二娘字字泣血,陈述了王秋也是如何引诱她,坑骗她,叫他用假的账本来陷害唐连江。将案子推在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员外郎身上,是最好的选择。她说知道自己有罪,愿意一死了之。
“真是最毒妇人心啊。”赵司直叹道。
裴贺将那证词叠好收起,缓慢道:“她要死,也有人不愿意让她死。命人看好他们夫妇俩,千万不能如兰庚重般出了事。”
赵司直默默点头,还是补充了一句:“大抵是世间情都如此。”
“你还懂感情?”裴贺露出一点笑意。
“哪有哪有。。。。。。”赵司直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摆摆手,“我还尚未娶妻呢。大理寺卿倒是娶妻了,可惜是个母老虎,日日在家中罚他的跪,可难为他在我们面前还装出那副样子。”
他小心看了一眼端坐着的裴贺,提醒道:“少卿你还未娶妻,可当心不要娶了个母老虎回家,悔之晚矣。”
裴贺笑笑,他摩挲着手中墨笔,良久道:“娶妻便是为了相伴,哪怕是个母老虎又如何?到底是你自己选的。”
闻言赵司直低头笑笑,却心有馀悸,想起媒婆给介绍的街东头屠夫的女儿,剁肉的架势跟剁人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