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枝这才放心,她嘴角牵起笑容,也没有问裴聿怀旁的问题,好像眼里只有裴聿怀,至于旁人的生死,她又变得那麽云淡风轻,好似一点也不在乎。
她曾经说过相信他所做的一切,在这一刻,仿佛全部都在实现。
裴聿怀曾经被人否定过千万次,只有这一次,他才敢确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麽一个人,会如此相信他。
夜深人静。
裴聿怀看着姣枝安稳入睡,他熄灭了烛火,出了门。
怀恩在前面引路,他们一同走进打造好的地牢里。此地昏暗,在狭长的甬道内点燃了上百只烛火。
他的身形掠过这片烛光,慢慢悠悠地走到白日所见到的谢啓运眼前,他嘴角挂着波澜不惊地笑意,看着身後的人朝他泼了一桶冷水,泼醒了谢啓运。
谢啓运何曾被这样对待过,他当即要暴怒起身质问,可是对上裴聿怀那双漫不经意的笑容,所有的话都被硬生生卡在喉咙。
他结结巴巴道:“你究竟想要干什麽?我告诉你,你若是敢动我,太後殿下和谢家人绝对不会放过你。”
裴聿怀眼睛眨了眨,他从善如流道:“你算个什麽东西,拿谢家来威胁我,你以为我会在乎?”
从第一次见面,谢啓运便觉得裴聿怀整个人就像一个疯子,还像一条随时对着人张口撕咬的疯狗,绝对不能来硬的!
他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道:“你不是想要扳倒太後殿下麽?我答应,我现在就答应你!”
他这个人真的太危险了,而且还很张狂。
裴聿怀冷笑着摇头道:“晚了,给你机会你不珍惜,现在完完全全落在我手中,你没有任何与我谈判的资格。岸音,杀了。”
一旁的暗卫岸音一听,当即抽出银白刀刃,谢啓运惨白的脸映照在那把长刀上,他脸部肌肉害怕地鼓动,惊恐地目光望向裴聿怀。
他知道裴聿怀胆子大,但是没想到会这麽大!
这里是裴聿怀的地盘,他死在这里十天半个月都不会被人发现,他也是真真的是害怕在这里被杀了,白日的谈话在此时此刻都被他都忘得一干二净,可是他要活命啊,要让裴聿怀看得到他的可用之处。
“不不不!你不能这样!”谢啓运惊恐之馀,急中生智道,“我知道很多事情,有关太後的事情!”
裴聿怀将他的害怕尽收眼底,眼中兴起玩味,他慢慢悠悠地看向谢啓运仓惶跪过来,想用脏污不堪的手触碰他的衣摆,裴聿怀厌烦地踩上他的肩膀,生生止住他凑近的动作,随後加大力道,直接将人踹了个人仰马翻。
“太脏,气味太重,她不喜欢,离我远些。”裴聿怀面不改色,居高临下道,“说说,说得让我满意了,我就放过你。”
谢啓运被踹得呲牙咧嘴,可在性命面前,并没有什麽严重的。他看向周围的那麽多人,缓缓坐在墙角一边,斟酌道:“这件事不能让旁人听到,你得让他们出去。”
怀恩瞪着他,抽出怀中短匕,骂道:“你想要耍什麽花招?”
谢啓运也回瞪他,原本想怒骂,可是对方人多势衆,扑灭了他的火气,不屑道:“我能耍什麽花招,这里都是你们的人,我要说的话,要是被你们听到,你们够掉一百个脑袋。”
怀恩呛声道:“照你这麽说,那麽知道的人,岂不是死光了。”
谢啓运眼神闪过一丝狠毒,他笑得诡异:“是啊,差不多都死绝了。”
裴聿怀默不作声地看着谢啓运,他擡手挥退了人,怀恩与岸音对视了一眼,带着其馀的人都离开。
谢啓运还以为他们会跟他交缠一番,甚至急急出声怎麽能让裴聿怀一个人涉险,结果这麽听话迅速,连一句多馀的废话也不问。
阴暗的地牢内只剩两人,裴聿怀并没有要凑近听的想法,他在地牢内依旧是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轻飘飘地垂眸看谢啓运像是看一条落水狗。
而长安城内能有这般身量和气度绝非一般人所有的。
谢啓运半死不活地坐在墙角,可那双漆黑阴暗的眸子死死盯着裴聿怀道:“我告诉你,世人只知道太後对陛下恶言厉色,是想鞭策他做一位好君王。但事实并非如此,其实太後非常讨厌陛下,你不知道原因,但我清楚。”
他仰面望着面无表情的裴聿怀,低笑道:“因为当今圣人压根不是太後殿下的亲生孩子!是太後殿下为了稳固自己太後的地位,为了能独揽大权,在河东道瞒天过海,偷梁换柱了别人家的孩子。”
“你身上没有裴家血!你知道吗?陛下。”谢啓运势在必得地挑起半边眉,犹如呆痴呆傻的疯人,狂狂大笑,听得人心胆战心惊。
裴聿怀一如既往地平静,好似被发现身份的人不是他。
良久後,谢啓运说:现如今陛下翅膀硬了,提了裤子就不认人了?性子也太急了吧。”
“到底急不急,都轮不到你来质疑。”裴聿怀眼底闪过一抹深不见底的幽暗,犹如隐匿在黑暗中的恶鬼罗刹。他嘴角勾起浅浅微笑,脚尖转向一旁的烛台,金灿灿的烛光忽明忽暗地落在他精致和煦的容颜上,如同万佛窟中的神像,慈悲丶怜悯的浅浅微笑。
一念之间,天上地下。
此时的他仿若成为这座阴暗地牢中最善良的活物,正在此刻大发慈悲地垂眸凝视,如沐春风地开了口:“朕也告诉你一件事,你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