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怯
进藤光侧头细想了片刻,自己何尝又不是妒忌着和佐为相伴得更久的本因坊秀策?他理解地微微点头,“只怕这份妒忌一辈子也算不清。人死了便了结了,留下我们这些活着的生生受折磨。”
他向来粗枝大叶,竟能说出这类深沉又富有意味的话。塔矢亮暗暗惊讶,只觉在进藤光心里大概真有那麽一位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旧人。
这麽一想,嘴角的笑意浓厚了几分。塔矢亮自认有个坏毛病,他自小就有那麽一点争强好胜,越是在乎的事,越要争出个高低来。在棋盘上如是,现在也如是。
“两位先生,打扰一下,请问可以开始上菜了吗?”服务员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现在上菜吧。”待服务生走远之後,进藤光笑道:“你饿了吧?电影播得太久了。”
塔矢亮点了点头,把进藤光送的生日礼物收了回去,“谢谢你的礼物。”手指一碰到盒子,像触电般地轻弹了一下。
一想到里面是秀策棋局的刺绣,他就生了点坏心思来。
举起酒杯,顶光灯下,塔矢亮的眸子透明得像玻璃似的,映照着红酒,看得进藤光早就微醉了。
“原本不是约了前女友吗?临时改约,还能腾出时间给我准备生日礼物,真是难为你了。我记得你今天要参加棋院活动,是怎麽腾出时间来的?我平时总觉得时间不够用,这一点倒要向你请教一下。”
进藤光被那股若有若无的笑意熏得迷离,气氛极好,连塔矢亮变得比平时话多也察觉不出来,“其实早就买好了,这不是没机会送给你吗。”
塔矢亮轻笑着细啖一口红酒,“哦……原来早就买好了。”
夜景配着可口的饭菜,晚饭自然是无可挑剔的美味。
两人安静地吃着,餐厅中央的钢琴奏起了清脆的《riverflowsinyou》,形成了一番别致的情调。
“魅力的花束是送给这位先生的。”诺大的一捧红玫瑰举到了塔矢亮面前。烈焰奔放的红色夹带着星星点点的草绿,正是开得最烂漫的时候。
塔矢亮不明所以地接过花束。
“原本是给她的,你也知道。不过送给你也一样。”进藤光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喜欢吗?红玫瑰会不会太俗?”
“……喜欢。”塔矢亮定定地看着一大捧玫瑰。红色的花瓣衬托着他姣好的脸庞,就像悬挂在夜空中的月亮一样明亮无暇。
进藤光被他那句‘喜欢’荡得失神,目光凝固在塔矢亮的脸蛋上,半晌之後才摸摸鼻子,“你喜欢就好了。我没什麽送花的经验,一开始还担心……咳,没什麽。”
塔矢亮的嘴角弯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线,“我是第一次收到这麽大一捧鲜花。要怎麽谢谢你好呢?”
进藤光托住下巴,沉思了一下,玩笑道:“以身相许如何?”
“这样你会不会太赚了?”
“你情我愿的事,谈不上谁赚谁亏吧。”
塔矢亮把花束放在一旁,状似思考地:“先让我考虑一下。”
两人说说笑笑地吃完晚饭。还想着结账的时候刷信用卡,原来进藤光早在订位时已经把菜单选好,还付好帐了。
“如果我不来的话,你今晚不就亏大了。”两人并肩走在路上。
“什麽嘛,一开始是约了她的啊。”
十二月初的夜晚,街道上行人不多。清冷的街灯从头顶照射下来,把塔矢亮秀丽的头发倒影在脸上。进藤光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被他的美震撼到,假装着看街景,眼睛有意无意地拉扯到身旁的男人身上。
红玫瑰被灯光染成了橙黄色,捧着它的塔矢亮看上去笑意正浓。他转过身来,头顶的路灯斜斜地照射在他身上,把遮藏在影子里的表情展露出来。他正微微笑着,弯起的眼睛像月亮一样让人心安。
进藤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一刻:繁星点点的夜空;漆黑的四周,只有昏暗的灯光笼罩住两人;塔矢亮怀里是自己精心挑选的花束;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人站在身旁朝自己投来温和的笑容。
单凭这一刻的风景,进藤光觉得什麽都值了。
正当进藤光心跳加快的时候,听见塔矢亮安静地轻说了声:“不要说谎了吧?”
进藤光晴天霹雳得差点绊到,他屏住呼吸,擡头看向身旁的男人,“……什丶什麽?”
面对惊呆住的进藤光,塔矢亮始终从容自在,收放自如,笑容挂在脸上,“你有什麽想说的吗?”
“我……”进藤光紧张得吞了一口唾沫,後退了半步,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有什麽想说的?想说的实在太多,可此时此刻面对塔矢亮,他忽地成了自己最瞧不起的胆小鬼。纵使话语千般堵在心头,竟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
两人对峙了一阵,塔矢亮率先笑着转过头,“不说也没关系。”神色已不如刚才般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