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两个人在漫长的台阶上说些胡话,笑闹几刻,眨眼间阶梯便只剩下最後一段。
梁劲风的背依旧宽敞稳当,除了交谈间能听出些粗了的呼吸外,和上山前没什麽区别。
苏常善趴在他背上,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参差是存在的,就比如梁劲风的体力和自己的。
梁劲风的肩膀有力,整个背部因为发力而绷紧,哪怕隔着斗篷都能感受到下面起伏的轮廓。
苏常善没忍住,伸手在上面戳了戳,又戳了戳。後来实在无聊,甚至开始写字,写不由自主想起的风月曲词。
终于,梁劲风没忍住,狠狠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
苏常善一声惊叫臊红了脸,骂道:“你干什麽!”
梁劲风被气笑了,哼道:“这几天我怕你触景生情,说话处处小心,就怕碰了你的伤心事,想着法让你高兴。你倒好,在我背上写十八摸,倒是有闲情逸致的。”
苏常善被抓现行,趴在他背上闷头笑:“怎麽,把梁将军写出火了?”
“苏常善,我看你病是好了,今天晚上等着。”梁劲风咬牙切齿,恨不得就地把人办了。
苏常善趴在他肩上笑得不行,缓了好半天才说:“我真没事,那些事都过去太久了,我都快记不得了。”
他侧过头,看着路边越往上越凄清的树木,轻声道:“我自己摸爬滚打着长大,又进不了自家祖坟,对爹娘亲戚早没感情了,感觉像说别人的故事。”
他自己不觉得,可在梁劲风耳朵里,他说这话时说不上的清冷孤寂。
两人沉默半晌,直到梁劲风爬上最後一节台阶,将苏常善放了下来。
大殿前立着几个比人还高的香炉,点燃的香烟从炉顶飘出。
梁劲风伸手顺了下苏常善方才在披风上拱乱的头发,混不吝勾唇笑了一下。
“进不了祖坟正好,进我家的,跟我埋一起,好不好?”
这一句承诺,梁劲风笑着出口,可其中含义却重得苏常善不敢吭声。
十年前他不敢幻想未来,如今少年意气褪去,看透现实,便更不敢了。
他看起来高傲,可实际上就是强装凤凰的野山鸡,什麽都不是。
下贱之人,污秽之体,也不是什麽纯善之徒。
他凭什麽进梁家的门,又怎麽保证梁劲风能陪他後半辈子。
重重叠叠的想法闷在喉口,梗得他眼底泛起潮意。
苏常善眨眨眼,声音有些发颤。
“梁劲风,我没你想的那麽好。”
梅山高,能在严寒下生长的树只剩下顶天松柏,如今仍在金殿两旁散着绿意。
苏常善脚下是刻着经文的大片白玉石台,身後是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的台阶,背後遥遥望去,是满城的荣华富贵与黎民百姓。
他站在松柏间,身姿与松柏同样挺立,却红了眼眶。
梁劲风不想在这佛门重地谈些情爱,也不想大庭广衆之下与他争论这些。
借着毛披风的掩盖,他捏了捏苏常善冰凉的手。
“你又没长在我脑子里,怎麽知道我如何想你?”他温声道:“或许你比我想的还要好。”
***
天气转凉,信佛的达官贵人不愿亲自来上香,因此佛殿前後只有稀疏人流,大眼一瞧也是普通百姓居多。
苏常善将手揣进梁劲风不知从哪里摸出的手暖,缩着脖子窝在披风里。
方才热气上头,如今眼皮还是红红的。
他清了清嗓,看着璀璨的金顶,惋惜道:“今天天气不太好,没有大太阳。不然这庙顶会散着金光,如同真的佛光普照。”
梁劲风跟在他身後,闻言将眼神从身前那个行走的奶白色毛绒团子上收了回来,心不在焉随口道:“你不是不信佛吗?”
“是不信啊,但我活着回来了,总得意思意思,拜一拜吧。”
庙前的白玉石台走到尽头,两人迈步进了庙中,里面赫然是一方新天地。
也不知这庙宇到底收了多少供奉多少香火,修建的如此奢华,比皇城还要富贵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