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知源:“好。”
桑又珩假装不去看正在小声说话的二人,这副样子却被妹妹桑哲心全数收于眼底,她道:“小柴姐和年年哥感情很好,哥哥你还是别再想了。”
桑又珩嘴硬:“你不要胡说。”
桑哲心心里跟明镜似的:“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哥哥,你真的该放弃了。”
桑又珩垂眸,揣在外套兜里的手骤然攥紧了:“我心里有数。”
桑哲心却不放过他:“你要是心里有数,我就不用再跟你说这些话了,哥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要走了。”
桑又珩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目光又落在女人的侧脸,在人群来往的地铁站里,他突然想到了四年前。
那时候爸妈殉职,抚恤金却被经手之人吞下一大半,奶奶骤闻噩耗直接病倒了,那只剩下一半的抚恤金根本不够医药费。
桑又珩虽然年纪小,但自小就很能吃苦,地下城没有不雇用童工的硬性规定,他就去找了很多份工做,时薪最高的是穷水街王老三的赌场,工作就是打扫卫生,搬搬装满酒的箱子到库房,再清点一下货物。
干了一个月,桑又珩去找他领薪水,却只领到了三分之一,这和招工的时候说的不一样,王老三出尔反尔,他自然不服,三言两语就让王老三气得要给他教训。
王老三开着赌场,养了不少一身唬人腱子肉的大块头打手,桑又珩只是个比同龄人结实些的小少年,在这些经验丰富的打手手里丝毫还手之力都没有。
在地下城,绝对的实力就是规矩。
桑又珩不认这个规矩,又没有破坏规矩的资本,就会被规矩反过来上一课。
赌场的後门就对着无尽夏酒吧的侧门。
一拳又一拳落在身上,桑又珩被打得鼻血狂飙,满口血腥味,蜷缩着身子保护着重要脏器不受伤害。
最後,他被掐着脖子拎起来,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掐死了。
眼前疯狂过着画面,医院病床上闭着眼的奶奶,抱着他哭着问爸妈不在了要怎麽办的妹妹和最後一次离家前摸着他头要他照看好家里的爸妈。
他还不想死,还没有完成爸妈的嘱托。
他还要给奶奶养老,陪着妹妹长大。
他想活下去。
他愿意献出自己所有的一切,只要能活下去。
掐住脖子的手缓缓收紧,窒息感席卷感官,桑又珩在空中奋力蹬着腿,口中溢出血沫。
桑又珩闭上眼,无力地等待最後一刻到来,心里的恨像口中的血一样溢出。
无尽夏酒吧二楼那道侧门开了,有人踩着铁质楼梯往下走。
他……好像得救了。
桑又珩捂着脖子,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
两边人短暂交涉了几句,很快王老三就叫回了打手,把剩下的钱扔给他,骂了句晦气就走了。
那人就是田知源,她扶着他从地上站起来,就近找了个诊所给他处理一身的伤口。
诊所狭小,卷帘门里就一个抓药柜,再往里面是一间小小的诊室,消毒水的气味充斥于整个空间里,桑又珩全身都疼,坐在凳子上偏着头,被眼泪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见女人扶他时沾上血和黑泥水的白衬衫,身後背着棕色的琴包。
此刻,她站在柜台前摸出钱包支付医药费,顶光落在她的卷发上,蒙了层莹莹的雾白光芒。
从诊所里出来,田知源还给他买了碗热馄饨,送他到了离家不远的巷子口才止步:“快回家吧,伤口不要沾水。”
桑又珩回到家,妹妹在医院陪床,家里空无一人。
他回到房间打开放着馄饨的塑料袋,馄炖碗下边好像有什麽东西垫着,一直放不平稳,他将馄炖碗拿出来,看着下头垫着的一小叠钱。
最顶上的纸币上用铅笔写了句话,字迹潦草,可见是匆忙写的。
——不用憋着了,哭也没关系的
末尾还画了个哭泣的表情包。
桑又珩眼前渐渐模糊起来,肩膀上的重压一下卸掉,如洪水决堤,再也掩饰不下去,他捂着脸哭起来。
原来哭出来天也不会塌。
“又珩,走了。”
轻快的女声响在耳边。
桑又珩从回忆中抽身,快走两步与她并肩:“来了。”
田知源擡头看了眼标志:“从那边过去吧,我们要坐七号线。”
桑又珩跟着她走,一如四年前的夜晚,走在回家那条路。
“好。”
*
“回头客,又来了,这次什麽事儿找我啊?”
刚走进黑诊所,就瞧见陆医生坐在门边上的躺椅上,身子半截在阳光里,唯独脸在室内的阴影里。
陆医生是个超模脸的女Omega,子承父业,在这诊所里做了快六年的医生,脸上贴着黄瓜片,说着话还从脸上拿一个放嘴里嚼着吃了。
田知源把桑又珩推到陆医生面前道:“这孩子分化期,你给看看?”
陆眉清慢条斯理地把脸上的黄瓜片摘下来,又从躺椅上下来,拔高音量往里头喊了声:“秀秀,来活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