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摔下来的地方正好是个斜坡,顾远洲不敢就这样抱着他走,生怕又碰到他受伤的哪个位置。
“裴司臣,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顾远洲,我来了。”
顾远洲边说话边把驾驶座旁边的车门打开,检查了一下司机的情况,他因为在前面,有安全气囊保护受到的伤害还小一些。
“裴司臣,我先把你抱出来,你要是能听到我说话就哼一声。”
铺天的血腥气刺激着顾远洲,他僵硬的手臂小心地穿过裴司臣的后颈,确定脊椎没有问题才抱着他出来。
裴司臣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被血渍糊住的眼睛稍稍睁开一丝。
他应该是死了吧,要不然怎么会出现幻觉,他好像看见顾远洲了。
裴司臣唇角勾了一下,顾远洲抱他了,能安心上路了。
“远洲,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好像是警笛声。”
就是警笛声,苏野抬头看去,果然看见了闪烁的灯光。毫不夸张,那一瞬间,苏野感动的热泪盈眶。
专业的设备团队很快就从斜坡上下来,负责人一般整理装备,一边道:“裴司臣是哪位?他报的警。”
“警察叔叔,是我怀里这个,车上还有一个,伤势略轻一点。”
“好,先让军医给他简单处理一下,放担架上,你那样抱着他很危险。”
“好。”
稀稀拉拉的小雨渐渐停了,稍微包扎一下几个警察就抬着受伤的两人稳稳当当上了车。
一路警车开道,有惊无险送进了急诊室。
顾远洲斜靠在医院的白墙上,他手上下巴上全是血渍,就连颈侧都没能幸免。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血,要是再早一点,再快一点是不是就能赶上救他了。
浑身湿透的身子越来越软,顾远洲发酸的眼睛从“手术中”三个字上移开,他蹲在地上抱着脑袋沉默不语。
香甜的血腥气包裹着他,就像裴司臣轻轻拥着他。顾远洲的手臂搂的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他浑身发颤,牙关发紧,闭上眼睛就是裴司臣倒在血泊里的模样。
好冷,裴司臣,我好冷啊。
苏野办完手续回来就看见瑟瑟发抖的顾远洲,他的步子沉重地几乎迈不动,好半晌他才拍着顾远洲的肩膀道:“远洲,你去洗洗脸吧,一会儿你洗完回来裴司臣就出来了。”
“不用,我等他出来。”
苏野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从来没见过顾远洲那样空洞的眼神,一点神采飞扬也没有,像是心死了,丝毫没有生机。
这个模样让苏野很是担忧,他盯着顾远洲的眼睛,轻声道:“远洲,你想哭就哭吧,没事,有我在呢,裴司臣一定会好好的,他知道你等着他呢,他不敢出事。”
顾远洲摇了摇头,干涩起皮的唇半张,从喉咙里发出一点点声响来,“我不想哭。”
他不爱哭的,作为血族亲王,他好多年都不哭一次。可是遇到裴司臣,遇到那个纵容他一切的人,原来冷硬的心突然就娇纵起来,老是哭,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裴司臣会哄他,会想进一切办法哄他。
顾远洲一直都不想,也不敢承认他喜欢裴司臣。
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种族,更是年龄。一想到裴司臣总有一天会离开他,顾远洲的心就抽疼的厉害,他接受不了,干脆就一遍一遍暗示自己他们不会在一起,裴司臣不会一直喜欢他,他们总有一天会分开。
可是,那次裴司臣把遗嘱拿回来他真的绷不住了,生死,这两个字又血淋淋剖开,明晃晃摆在他面前,逼得他不得不重视。
顾远洲总想着只要他一天不接受裴司臣,就能又拖过去一天,他们还住在一个屋檐下,裴司臣还会眼巴巴的守着他。
他一度忘记了,裴司臣是人,会受伤,会生病,会……死的人。
顾远洲把黏糊糊的手抵在唇边,舌尖扫了一下手心,香甜的血渍化在嘴里,他眨了眨眼睛,裴司臣还在,还在他手心里,在他心尖尖上。
“远洲,你坐椅子上等好不好,算我求你了。我答应了裴司臣,要确保你一根汗毛都不能掉的,可以吗?难不成你想让裴司臣出来看见你又病倒,再气的昏过去吗?”
顾远洲呆呆地看了眼苏野,手臂撑着墙才慢吞吞站起来,眼前一阵一阵发晕,还是苏野搀着他才扶到了椅子上坐下。
坐了多久呢,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灰尘斑驳的窗户照在顾远洲的脸上,他才恍然如梦。
带着血的手掌小心地抓住了一缕光,好温暖啊。顾远洲眯了眯眼神,嘴唇动了动。
“裴司臣,天亮了。”
嘎吱。
行色匆匆的医生走出来,焦急道:“谁是裴司臣的家属?”
“我是。”
顾远洲蹭地一下站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