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鸢没理他,在小玄关换鞋。
曾友安却没打算放过她:“阿姨,您知道她这麽一闹,小秦家里人怎麽看咱们家吗?”
没等人回答,他自问自答:“她爸妈说,有这麽个能搅家的小姑子,他们都不放心让小秦嫁进来。”又朝曾湛英喊,“爸!我不管,您得帮我们买房啊,再不济付个首付也成,这个家我和小秦反正是不敢待了,谁知道哪天丢人丢到我俩头上来。”
曾湛英沉着脸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换好鞋,站在门口的林鸢:“小林,其实你可以有更好的方式拒绝这件婚事的,何必弄得大家这麽难看。”
林鸢没有任何感觉地沉默着,但视线却下意识看向郑敏。
“鸢鸢,妈妈也不知道小尹会是这样的孩子。”郑敏叫她,说。脸上有对她的担忧。可接下去的话却是,“但今天,确实是你做得不妥当了,这让你曾叔叔以後在学校……”
林鸢瞬间一窒,只觉得委屈得要被割裂。
母亲的一句话,像在脆弱的薄板上加了最後一颗砝码。所有垒在上面的憋屈丶愤懑丶不甘丶怨恨,轰地一下朝她劈头盖脸砸下来。
她不明白,妈妈当初说带她来北城上学丶生活,明明说的,是为了让她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前程。
那麽现在呢?妈妈还记得当年的初衷吗?或者说,其实她是可以有的,只要不踏进糟糕的婚姻。
她理解,想要做好一个继母不容易。也理解,对待非亲生的继子,比对待亲生女儿客气丶忍让丶照顾,这是很多继父母会做的选择。
的确,这些年来,没有哪个曾湛英的同事,没有哪个周围邻居,不说郑敏这个继母当得好。
她的确赢得了好名声。
可……她明明本来应该,只是她一个人的妈妈啊。
“妈妈,”喉头哽得生疼,林鸢极力压抑眼底烫意,鼻腔涩然哑声问,“明明做错事的人,不是我……”
视线模糊,“为什麽你们,都要来怪我啊?”
她原以为她能忍住的,可此刻,连同在江随那儿忍下来的眼泪,终于不堪一击,汹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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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她来这个家这麽多年,他们从没见她情绪如此外泄的模样,因此她刚刚哭得像个疯子,三人竟有些愣住,一言不发。
连曾友安都有点儿懵,低声骂骂咧咧地,却没敢再指名道姓说什麽。
她扯了两件衣服装了个背包,说上杜莱家住两天,却并没有去。
给馀一欣开的酒店,她正好待会儿能去住。服务员应该认不出她吧?一个餐饮部一个客房部的。明天再换个酒店。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把这麽多年来心里想问的话悉数问出,还百分百确认了,这场订婚,乃至之後的婚礼通通泡汤。
此刻晃荡在大马路上,林鸢竟然莫名觉得轻松。甚至有点儿饿了。哭饿了。
她甚至觉得,江随说得有那麽一点儿道理。
今晚闹得这麽难看,他们都没去罪魁祸首头上找原因。
如果这场订婚宴是偷偷摸摸地取消,这个责任是不是就要不明不白地扣到她头上了?
莫名有种破罐子破摔之後的松快感。
况且,有一点她至少是挺欣慰的。
闹得这麽大,网络上都爆了,至少应该不会有女孩子,再因为这家人上当受骗,受到伤害。
不知道怎麽走到一中附近的,林鸢看着小街对面的,24小时营业白胡子上校,摸出手机看了眼。
真好,是星期四。
进去之前,林鸢先给谢松柏打了个电话,问他能不能请两天假,还有,能不能这两天把工作群都屏蔽,不回他们消息。
谢松柏笑,问她是不是知道有这麽一出,才把先前的工作都提前完成的。
林鸢忙说没有没有,她有这先见之明一定先去买彩票,也不用被骗婚了还要想着工作不能丢。
真是打工人职业素养的标杆。
跟家里也要出门前交代了才敢断联,怕他们报警。如果郑敏会的话。
林鸢都想笑,人怎麽可以窝囊成这样。又自我安慰:没办法,咱们这种有责任心的人,就是活得累一点。
终于搞定一切,林鸢整个人更轻松了,捧着一盒子热辣香骨鸡出来——怕待会儿卖完了,又去小街对面便利店买了两罐啤酒,准备再回上校家坐着吃,却看见上校家门口,一会儿的功夫,聚集起了两帮来势汹汹的社会青年。
林鸢眨了眨眼,看了眼便利店门口扫得挺干净的马路牙子。
反正是黑色的羽绒服,干脆就地坐下。香骨鸡还是得趁热吃。
毕业之後,也是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实时热血番了。
啤酒罐子拉开,拉环扔进小袋子里,林鸢喝了一口,凉得缩了缩脖子。
对面两拨人已经开始发表开战宣言。
“哟,这不是淮哥吗?什麽时候小弟都换成这种未成年了?”左方领头大哥,大冷的天穿着件BOY黑夹克,撸起袖子露出审美堪忧的褪色文身,颠颠着左右肩,往“淮哥”面前一杵,“这又是要为谁出头呢?”
林鸢咔哧一口香骨鸡,慢悠悠又喝了口啤酒,眼睛盯着街对面,口眼都津津有味。
“顾老师,就是这个黄毛!就是他抢王梓豪的钱!”未成年小弟之一,被“淮哥”一胳膊挡在身後,愤怒地指着对方领头大哥说,“嫌钱少还打人!”
“噗……”林鸢不是故意的,一口啤酒呛进喉咙,偏过头,呛得直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