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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夜小说>我才不想做家务纪静蓉 > 第七章女儿的家是母亲的家吗(第2页)

第七章女儿的家是母亲的家吗(第2页)

雪华笑着,不无悲哀:“是麽?”

丈夫的家是女儿的家,却未必天然是她的家。她告诉女儿,丈夫每日的冷若冰霜,视而不见,对她造成多麽大的伤害。她做了饭他不吃,她对他笑他面无表情,她和他搭讪他一言不发。原来冷暴力的杀伤大这麽大,满桌冷掉的饭菜是对她最大的嘲弄,窗明几净的屋里他的沉默震耳欲聋,在那个屋子里她一天比一天拘谨,浑身缩成一团,仿佛那样就可以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到最後,她简直不敢出客房了,恐惧与丈夫碰面,避免提醒他她的多馀。再在那个屋子里待下去,她会发疯的。

林越为爸爸的绝情而恼怒,却又知他并非没道理。爸爸现在一口气憋在心头,非要和妈妈正面杠到底,而妈妈又绝不可能向大舅讨回那二十万。这三十年的“扶哥魔”硬邦邦的代价,要妈妈一口服下,妈妈消化不了啊。

雪华环视着这五十三平的小房。这原是个大开间,後来打了隔断,做成一室一厅。厅和室都小小的,两人住刚刚好,透着温馨。这本就是个二人世界,她出现在这里,相当不和谐。雪华又难过一分,刚在火车站见到女儿,她像留守儿童见到母亲那样感到委屈和踏实,可这小房犹如当头一棒,提醒她,女儿有家,但并不是她的家。

人生好残酷,自己生下的孩子,血肉相连,辛苦养大,到最後,人们告诉你,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要去解决自己何以为家的问题。雪华眼角馀光落到了沙发旁的行李箱,活到五十三岁,她的家,就只剩下这行李箱了。

林越理解妈妈此刻自卑丶孤独和彷徨到了极点的心情,抱住她,温言安慰道:“妈,只要有我在,你就有家。我在哪个屋子里,哪个屋子就是你的家,放心吧。”

雪华眼泪又流下来了,自己是一个多麽不称职的母亲,而林越是一个多麽好的孩子。两人静静抱在一起,享受着这深夜的宁静,此时卧室传来许子轩的鼾声,很小声,但如炸雷般响在雪华耳畔,她温热翻腾的心流瞬间冷下来了。一个念头浮上来:女儿其实也没有家,这个屋子是别人的。准女婿愿意对女儿好,女儿就有家;不愿意,女儿就流离失所了,像雪华自己一样。

雪华坐直身体,看着女儿的脸,如梦初醒。丈夫质问过她,哪个才是她的家,她真的错了,大错特错!娘家不是她的家,丈夫的房子也不是她的家,她买了房,才有家。房産证上有名字,才是家,否则就只是个不要钱的房客,要靠看人脸色过活。瞧,她这个不掏钱的房客,不是终于看不下去脸色,一夜之间成为流浪狗了吗?

那麽,女儿呢?

林越并不知道妈妈在想什麽,见她盯着自己目不转睛,还以为她仍沉浸在浓烈的情感里,于是亲切地笑了笑。雪华为了安抚自己的负罪感,谈起了未来的安排,想让女儿安心。老公房已经推倒在建了,大概八个月之後可以竣工。想要房,就要在竣工後去交齐二十万。不想要,单位悉听尊便,另有处置,但没人不要。林志民给过雪华两个选择:一,她去娘家讨回二十万,他不再提离婚,他的家仍然可以是她的家,但此生张家人不得再来叨扰他们的生活。他就是故意为难,明明知道她无法和娘家开口讨钱,而娘家也没钱还。所以第二个选择是,他们拿出积蓄,付了新公房的钱,房産证写林越的名字,雪华搬过去住。两人离婚,从此各过各的。

林越道:“妈,我有十五万存款,另外你们不是要给我三十万结婚吗?从里面拿出来五万,凑二十万来给你,你和我爸说是大舅还你的,不就行了吗?”

雪华道:“我不能那样做,那是给你的钱,我本来就已经非常对不起你了。而且你爸也早就料到你会这样做,早就警告过我了,在你领证之前,这三十万陪嫁是不会给你的。”

林越道:“那我不要他的钱,我涨工资了,很快就能攒齐二十万,到时给你就是了。反正那房也是给我买的,我算自己置办了婚前房産,也不亏。”

雪华瞥了一眼卧室方向,悄声道:“三十万当嫁妆,不是要给人家置办家具家电的嘛。小许虽然对你好,你临结婚前买了自己的房,对小家一分钱不出,他能没意见吗?而且你也不能嫁过来,自己手里一分钱没有,留点钱在身边,心里踏实。”

她想起自己做全职主妇,手里不握钱,这次离家出走,身上只带了靠微薄退休金攒下的几千块钱,心里越发感到沉重。真奇怪,世人为什麽觉得陌生的两个男女,只因为领了那张证,就可以生死相托呢?一夜陌路甚至成仇的,不也有的是?但她不想对林越说太多关于夫妻之道的感悟,不想让女儿对婚姻失去信心,否则这个婚还怎麽结?

雪华“嫁妆丶嫁过来”的字眼让林越听得刺耳,她想纠正妈妈的话,想说她不是“嫁过来”,是结婚,却又说不出口。她的确是“嫁过来”没错,她拼命想把和许子轩的关系说成是平等的联姻,是合夥开公司,可一天比一天没把握了。

林越勉强道:“子轩对我挺好的,他不需要我的钱。”对于两性关系,她也有自己的感悟,但她也不能在妈妈最无助的时候说。妈妈落水了,拼命扑腾,好不容易抱住了她这块浮木,她怎麽能告诉妈妈,其实自己也未见得百分百稳固?

雪华说身上有钱,先在北京待一阵。这一阵是多久,她心里也没数,总之要熬到那房下来,也许是一年。林越沉默,雪华忙道:“我不会在这里住一年的,住一阵我就走。”

林越道:“那你去哪里?”

雪华道:“到处走一走,玩一玩。”她没说惯“玩”字,说得很生涩。林志民“玩”就那麽自然,她“玩”,就有点东施效颦之意,况且又有什麽闲钱去“玩”?她意识到了,又加了句:“找个事做也行,打工也挺好的,说实话我也闲不住。”

既然没讨论出个头绪来,母女便也不再死磕,两人各自睡去。第二天一早七点,林越许子轩在食物的甜香味中醒来。两人走出卧室一看,饭桌上已晾好了三碗杂粮粥,一个盘里放着三个黄白相间的煎蛋,一个也没煎破;一个盘里是一大叠金黄色的煎饼,一个大碗里是香油蒜泥拌的黑木耳黄瓜腐竹,三个小碟子里分别是榨菜丶四小瓣切得均匀淌黄油的咸鸭蛋,切成薄片的酱牛肉。林越认出那酱牛肉是她每周末酱了放在冰箱用来下面条的“镇箱之宝”,妈妈刀工好,切出来的牛肉都比她切的要薄,要规整,看着赏心悦目。

许子轩坐到饭桌边,愣了下,擡头对林越笑道:“老婆,咱们是在吃五星级酒店的自助早餐吗?”

林越也觉得高兴,这几个月来,难得有这麽丰盛的早餐。不,其实普通家庭除非有个全职主妇,并且这主妇非常热爱做饭,否则不太可能早起现和面煎饼,现做凉菜,准备出这麽丰盛的早餐。妈妈沉醉在家务中,既因为贤惠,更因为热爱。

林越得意道:“瞅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儿,这在我家就是标配,随便吃吃啦。”

许子轩做出要晕倒的样子,表示惊喜到无以复加。

雪华谦虚道:“不知道小许爱吃什麽,又怕打搅你们,就随便做了。这个煎饼是香蕉鸡蛋饼,我看桌上放着两根发黑的香蕉,正好,摊这种饼就得用烂熟的香蕉,做出来才香甜。”

许子轩已夹了一大块香蕉鸡蛋饼吃了起来,细品之下觉得这饼真是外酥里嫩,甜香满口,挑起大拇指赞美。林越嫌他没刷牙就吃,许子轩说吃完再刷。林越又挑剔妈妈一早给人吃肉,太横了点。雪华道:“早餐最重要,你们上班那麽累,耗脑子,得搭配均衡。肉丶蛋丶碳水丶蔬菜丶杂粮,什麽都吃一点。”

跟着雪华吃了一块酱牛肉,笑道:“我闺女这是家传的手艺,学得还不赖。”原来这酱牛肉的手艺是林越和她学的。

林越故意道:“你把我的镇箱之宝吃了,晚饭我们吃什麽?”

雪华笑道:“有你妈在,还怕没得吃?放心吧。”

吃完早餐,许子轩摸着肚子直喊撑。雪华说冰箱里没什麽菜了,待会儿她要去市场转转。林越说楼下就是小超市,隔两条马路的胡同里有个大菜市场,说着把地址发给雪华,她知道逛菜市场是妈妈的一大爱好。

雪华正看着微信上的地址,林越又转来了五千块钱,不由眼睛一热。女儿这是怕落魄老妈此番出走身上没钱花,不然买菜也花不了这麽多呀。她擡头看着女儿,笑说自己有钱。林越不由分说,拿过她的手机,帮着点了收款:“你要买菜,哪能让你花钱?”

雪华拿着手机,还在愣神,林越又特地加重语气道:“我涨工资就是要给家里人花的,你是我的家里人,不给你花给谁?”许子轩在一旁穿着鞋,虽不知细节,也大概其猜出是林越给雪华转钱,附和着说没错,您就收下吧。

小两口上班去了,临走前雪华问清两人下班时间,说要做好晚饭等着他们一起吃。许子轩眉开眼笑点头不叠,两人出门。雪华心里酸酸的,又甜甜的,出了会神,回身收拾碗筷,进了厨房,洗完碗之後,发现竈台的边缝里全是长年油烟留下的污渍。她清理了竈台,又觉得竈台上的墙面脏,擦完墙,又觉得纱窗脏。她卸下纱窗冲洗干净,拿到阳台去晾干,回到屋之後,觉得馀下三个窗户的纱窗也都灰蒙蒙的,于是又依次卸下洗净,拿去晾。回到屋,刚坐下,又觉得眼前电视柜里的杂物摆放无序,看着刺眼。忙到中午十二点,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才觉得勉强把屋子收拾了大概其。

想想屋里没吃的,雪华下楼,看见社区食堂,信步走了进去。吃饭的人不少,因为是工作日,多为老人。雪华打了两个菜和一份米饭,吃着,觉得味道实在是一般,糊弄个饱而已。她一边吃,一边想起了丈夫。冷战这段时间,一贯挑嘴的林志民基本不在家吃,那他在外面吃什麽呢?吃大餐,他的退休金不经花。一条一斤的鲈鱼30块钱左右,雪华买回来红烧着吃,香喷喷,又下饭又省钱。在餐馆吃要五六十块,还不一定是活杀的鲜鱼,搞不好是冰冻的便宜鱼。吃快餐,既不好吃又不卫生,难道吃社区食堂吗?雪华家的小区也开了社区食堂,凭退休证就餐,早餐减一元丶中餐减两元丶晚餐减两元。虽然不多,但对于退休金微薄的老人群体来说还是很实惠的。林志民能想到曾经很富足丶家里顿顿四菜一汤不带重样的自己,晚年居然过上了东吃一顿西吃一顿丶为每顿能减块儿八毛而高兴的生活吗?

雪华多方观察打听,终于确定,林志民和力姐之间并无暧昧,他们只是喜欢扎堆一起玩。这帮人大概有七八个,都是退休了的老人,都单身,要麽寡妇,要麽鳏夫,要麽离异人士。他们在健身房认识,渐渐扎堆,团结在以力姐为核心的小团体中,成为固定的玩伴。那麽,他们会在一起做饭吃吗?或者拼饭?大家玩累了,点上几个菜,说说笑笑,吃完AA一算账,花不了几个钱,又热闹又开心。

这世道怎麽了?雪华从未想过,老年生活也可以有这样的模板。几千年来,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夕阳下躺椅摇晃,含饴弄孙,宁静地等着丧钟敲响,不是大家所向往的吗?怎麽能有老人把“玩”当成最高的人生追求呢?他们不需要家吗?不过她又自嘲地想,自己五十三岁了,居然把家给搞没了,只得跑到女儿住处蹭吃蹭住,这种模板不也很奇怪吗?人生啊,不到最後一刻,你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麽事。

雪华看着周围的白发老者,觉得伤心,自己也像他们这样没个家,不能开夥,才吃食堂啊。这满堂全是伤心人,可怜人。她揩掉泪,勉强吃完,匆匆离开食堂。

按女儿说的地址,雪华找到了菜市场。这菜市场在胡同的尽头,还挺大,瓜果蔬菜丶鱼虾肉类丶调料丶熟食应有尽有。一股熟悉的菜市场味道扑面而来:海鲜的腥味尖锐,肉的腥味混浊,黄瓜清香,八角桂皮辛香,熏肉焦香,苹果甜香。这一切共同组成庞大的味道复调,合奏出充满烟火气的生活旋律。雪华的心平静了下来,到哪里都是买菜做饭不是?只要有菜市场,她就能找到生活的锚点,秩序就不至于失控。

她审视观察每一个菜摊,认真挑起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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