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领命离去,裴小弟仗着年纪小,嘴硬心焦道:「不过是穷乡僻壤之地,难道大人要埋骨於此吗?」
萧冉没时间同他解释。
并非是她逞强,在这些人眼中,她的行径或许急切地过分,可没人知道,安西之地对殿下来说有多重要…
这里是黄河以南的第一道防线。
聚拢的民心将会成为日後支持起事的关键地点。
「殿下说过,叫我——」裴小弟的嘶喊陷入泥泞里,并没能传进匆匆离去之人的耳朵。
「叫我看住你。」他唉声叹气,又无可奈何地掏出怀里的引信弹——这是林忱给他的,交代他在情况不测时引燃。
此物极亮极高,她在城内也望得见。
可还来得及吗?裴小弟犹犹豫豫,不知什麽时候应该将此物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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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从山脊上疾驰而下,骑着的白马上也挂着漆黑的甲。
暴雨如注,她一马当先,马蹄的铁掌踩着打滑的泥水,跑得凶险万分。
她已经看见了安西兵马的影子,军队将山匪紧紧包围住,两者都不敢稍动。
更远处,一声极轻极轻的爆炸声先试探着响了一下,很快淹没在紫电轰鸣的雨中。
领头的蛮人的耳朵很灵,他尖尖的耳和凶蛮的蓝眼刚动,一支箭就毫不留情地迎面射来。
他挥动宽厚结实的手臂,单是横臂在前,前臂上的护腕就将铁箭打偏了个弯。
山匪狼嚎般地一阵嘶鸣。
安西领军的执事脸色很难看,这是他第一次同这群山匪正面对上,没料到主寨中窝藏着这麽多蛮子。
他只是个小军官,并不理解上边的那些弯弯绕绕。
但在大梁的地界上,这帮茹毛饮血之辈肆意妄为了这麽久,今日这场面,就不单单是剿匪那麽简单了。
若今日功败垂成,就是打了所有西边官兵的脸,叫其馀三方的兵马都笑话他们败给了昔日的手下败将!
所以,不管上边那些文官怎麽想,他自己是绝不会退的。
蛮人首领没有带头盔,满头的细辫子背在脑後,他戏谑似的吹了个口哨,引动了身後群狼嘶吼。
「柔弱的梁人,挨饿的滋味怎麽样啊?是不是没饭吃,把你们都饿成了没屌的孬种!」
山匪哄笑起来。
安西的兵面上虽仍如铁铸般纹丝不动,心里却已经被引动了怒气。
当兵的虽不至於饿死,可他们能看到路上游荡着成群结队的灾民。
粮食全填了面前的一群粪坑,让人如何不怒!
两方人彼此攻歼,然先前都有了不少的折损,谁都不敢轻易出手。
一声接一声的爆鸣也就淹没在了无尽的谩骂中。
直到那灿若白虹的一道亮光闪亮了山谷,比先前所有爆声都要震耳欲聋的一声怦然炸开。
山谷中所有人都慌了阵脚。
山匪惶惶地往後退去,安西的兵却没心思举起武器。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那道光亮,光亮映彻了席卷而下的山洪,褐色的泥浆携着巨石,以一种凡人不可抗拒的气势席卷而来。
白光之下,山谷中的人被映衬得像蚂蚁。
蛮人首领目眦欲裂,举刀恨道:「你们疯了!山洪一下,今日谁都别想走了!」
慌乱之中,竟没一个人理他。
大家都忙着扯缰转向,撒开马蹄逃跑。
安西的兵与景阳寨的匪乱作一处,统共六七千人,一半步兵一半骑兵,践踏於马蹄之下的不分敌友,一律化作了谷间冤魂。
执事抢过了旗帜,举枪呐喊道:「都给我站住,都忘了军法了吗!」
他一个人极力向前,一枪一个山匪,但前行困难,愈发显出一种茫茫然的无助来。
正这时,一支燃着火的箭头落在他身前。
他回首看去,千万支火箭在冰冷的雨中燃起丶落下丶再燃起。
所到之处,无数人跌坠下马。
虽然死了不少自己人,但执事还是重新亢奋起来,他浑身战栗,调转马头,听到一声清越的喝声。
那是个尚且年轻的女音,带着优游自在的笑意和果决狠戾的杀伐。
她说:「今日我来,你这没种的狗命还想留住麽。」
随着这一声,一支箭火为安西执事指引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