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冷清的客栈里,竹秀正为林忱整理行装。
大军已经离开四五日,而今城内再度恢复了小城的宁静。
林忱立在窗边,肩膀瘦削,更显得高了。
竹秀原本蹲着收拾着一堆鸡零狗碎,突然一丧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抓着头发说:「殿下,我还是觉得不妥啊。您不能一个人进京去,要不…要不还是叫李大人回来,叫他去吧,正好他逃跑的本事那麽好,一定能把萧大人带出来的!」
林忱黑沉沉的眼透过远目镜,看向小城的边缘:「来往两地十多日,等他来?」
竹秀唉声叹气,道:「那再派个人过去不行吗?殿下若有闪失…」
「不会有闪失。」林忱斩钉截铁地说:「就照原本计划做,若我没有按时回平城,李仁会辅佐文心。」
竹秀无言以对,问:「那到了京里,殿下一定要及时同文渊阁在京的人联络。即便不能靠近公主府,但宫外的锦衣卫与禁军之中也有可信之辈。」
林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临行前,竹秀最後张了张口,却也只能牵了牵乌笙的缰,默默不语。
林忱抬起眼,看向上京的城门,平稳道:「走吧,到江边等我。此一行,只为求生,不为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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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在葡萄架下躺到黄昏,瞧着像睡了的样子。
府内鸣钟报时,晚饭的时候到了。
青萍找了个藉口与青瓜分开,端了盘点心凑到萧冉身边,小心翼翼地说:「姑娘,用点吧,这个酥酪可香甜了。」
萧冉听音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姑娘…」青萍咬着嘴唇,调高了调子,「吃点东西呗,你这几天都饿瘦了。」
竹椅上的人装死不理,青萍便不由得鼓起嘴,怒其不争地说:「起来!」
她两只手拽着萧冉的一只胳膊,硬是把人薅起来,说:「姑娘,你怎能这样,便是殿下远去平城,负了你们之间的恩义,你也不该如此哀怨,连饭都不吃了。」
听了这话,萧冉才叹了一口气,起身瞪着她说:「谁告诉你我伤心了?」
青萍自然觉得她是在嘴硬:「那你…」
「哎呦呦…」没等她说完,萧冉捂着肚子叫起来,「我胃里难受得紧,你快去东厨给我端点汤过来。」
青萍这才注意到,她脸上尽是虚汗,面色煞白煞白的。
但是哪有人突然叫得这麽夸张…
青萍再次摸不着头脑地走了。
等看不到人影,萧冉才又把自己缩成一团,按着腹部,忍受一阵阵痉挛似的绞痛。
但她没有出声,只是像只受了伤的小狐狸,用大大的尾巴把自己卷起来。
她恍惚地望着那槐树,想起自己种下它的初衷。
萧正甫也曾为她娘亲种下这样一棵树,只可惜後来深恩负尽丶树成枯木,她也曾背叛过林忱,把她带到这汲汲营营的争斗中…
所以,她满怀希望地种下这棵树,只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再做背叛的人。
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君为伯也,我不做怨妇。
萧冉额头抵着冰凉的竹席,想到青萍的话,不由得笑起来。
她不会怨恨,也并没有伤心,她最怕的,是殿下要与她同死。
这般深秋,江山如画,不适宜做两个人的枯冢。
第72章傧相
九月初十这日,摘星阁起卦,曰宜嫁娶丶祭祭祀丶宜出行,总之,万事皆宜。
纵然李守中曾多次说八卦掐算乃不寻常事,天下能有几人得,但毕竟他人现在在平城,管不着上京的事。新近肃王自己给自己加了九锡,朝中之臣这些日子也愈渐瞧出这位王爷秉性如何,反到更簇拥他登基。
虽说有不少在暗中嘲蔑「这年头,兔子都能加九锡了」,但明面上却没人管这位叫兔子王爷。
一力撺掇的丶唯恐天下不乱的,一起劝慰他——上京现在没有爷,三省六部文渊阁都乱作一团,您拿了玉玺盖章,一道诏书自立为帝又能如何?
的确不能如何,林渊信了他们的鬼话,曾在九月初颁布了一道预备加冕的诏书,然而南境丶北地丶安西丶青海四地没有一个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