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和皇帝说话,底下醉酒的人都醒了。
簪发?
在这样的国宴上?众人讶异,不知太后是否只是一时兴起。
前两年六公主及笄之礼已经足够排场,可排场再大,也不过是所有的宗亲都到场,太后亲自主持。
此刻虽像随口一提,可太后难道不知此间差异?
林忱也怔了一瞬,面上的神色却不似欢喜。
她登上御阶,一步步走上前去,跪在太后与皇帝座下。
早有宫女准备好了似的,替她将一头乌发散落,皇帝细细瞧手中的玉簪,开口道:「朕头一回见你,真是肖似先帝。」
他柔和地叹了一声,好似真悼念那死去的大哥。
林忱几拜下去,这礼便算成了。
太后道:「取字,便叫成玉吧,望你似昆山之玉,也经得起雕琢。」
她的手抚过林忱额间,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露出这样和蔼又仁慈的表情。
第30章宴散
宴散,斜风疏雨,午夜时分。
太后乘着銮车回凌云殿,路两侧的莲花灯还尽职尽责地亮,涟娘带着一身冷雨从後面赶上来,在旁说:「锦衣卫已包围了南境驿馆,去得快极了,绝不会走脱一个人。」
车内接连不断地传出咳嗽声,能听出已经极力压抑,然而还是咳个不停。
好一会,才说:「裴颂审出结果来没有?」
「没有,但文渊阁已经在查此人来历丶接触的人,想来很快就有结果。」
涟娘隔着黑暗中飘动的帘,眉心簇出一道深痕,又添道:「太医说了,那镇咳的药不能多吃,否则必有反噬,娘娘…」
太后撩开那帘,摆了摆手。
仪仗继续往前走,将一片盛宴的废墟抛在身後。
还没到地儿,前面却停了。
涟娘向前张望,只见几颗光鲜亮丽的人头先跪了。
冰冷的冬雨中,明黄色太显眼。
皇帝显然是撇下了随从,独个跑来的,遥远处还隐隐传来呼唤。
青年男子气喘不已,面上浇得泛白,跑得也很狼狈。
向来镇静的涟娘都大惊,上前道:「陛下何故来此?」
皇帝却笑了,他双手扶住流冕,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双眼睛会发光似的,专注道:「涟姑姑,朕不过想来见一见母后,随行的礼安不许,朕就自己跑来了。」
涟娘不安道:「陛下如此,有失威仪。」
「姑姑。」皇帝道:「朕何时有过威仪?」
他这一句,不似诘问,游鱼一般从雨中滑脱了。
「朕小时候就是姑姑照料的,直到现在,还记得你哄着朕吃糕饼的样子,在姑姑和母后面前,朕自然不想这些。」
涟娘给他头一句吓了一跳,一张一弛地将这口气堵在喉咙里。
「母后该有好几年没来健康宫了,朕知她事繁,今日若是回去了,只怕往後也不能见。」皇帝拉着她的手,儿时那般恳求。
他身後随行之众已经陆续赶到,礼安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抖得筛糠似的。
涟娘低着头,静默了许久,皇帝几乎以为她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