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那酒盏,怔怔地看着,流下两行清泪。
鸢儿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忍不住环抱住他。
这怀抱好温暖,是林凤仪一直求之不得的温暖。
他的心不可避免地一阵震动。
最终,扯起个笑来,认命了。
正欲喝下毒酒,林凤仪却感到怀里的人止不住地抽搐。
背後一阵热流涌过,他心里忽然一阵濒死般的绞痛,猛地抬起头,鸢儿软软地伏在他肩膀上,唇边一缕血色。
她两颊的血色终於褪尽了,变成了彻彻底底的一张空白。
林凤仪一点也动弹不得。
鸢儿看着他,还是笑着的,她说:「殿下,别怕啊,黄泉路上一起走,就不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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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希尔带人绕过中庭,在後院搜寻齐宴。
这偌大宅邸,人多丶口杂,多障眼的杂物和藏人的暗洞,一番寻找下来倒真不少费时间。
齐宴的妻子咬死了不说他在哪,阿希尔只得带人一寸一寸地找。
她纤细的身影立在院中的山石上,眼看着天幕上的云越积越重,空气中潮味翻覆。
寻人的蛮人恼怒地将钢刀插进地里,嘴里咕叽咕叽地骂着脏话。
阿希尔正要跳下去,耳边却忽而传来异响。
风带来血腥味,嚎啕声与喊杀声不知从何时开始,却逐渐变得迫近。
齐宅旁边的院里甚至也传来哐当哐当地打砸声。
寻人的蛮人也都茫然地住了手,阿希尔跳到一棵树上,居高望见了远处燃起的滚滚烽烟。
外城放的火早就应该熄了。
阿希尔心里涌上凉意,知道自己一直在担心的变故还是发生了。
一阵尖锐的长哨鸣空响起,是外面的裴郁。
他发现事情不对,必须即刻离开去指挥禁军。
院里的人没多少时间了。
阿希尔知道,他是在催促自己加紧把齐宴从地里挖出来,可…
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跳下树去,来不及指挥院里的蛮人,只由他们不知所措地立着。
狂风呼啸着,她一把推开齐家的大门,往抱月楼的方向飞奔。
败局已定。
阿希尔绝望地想,是阿图亚。
她没能在行动前抓住他,果真这人便来搅局。
她为了一己私欲,没有向文渊阁的大人说实话,抱着一丝侥幸,以为那人成不了气候,却误了大事。
还没跑出多远,阿希尔身後便出来迫近的铁蹄,她不得不躲入民巷。
骑着高头大马的彪悍骑兵几人一组地冲进民居,手起刀落间就斩杀了屋主,接着又在京都里点起熊熊烈火。
他们身材高健,一望而知不属於忍饥挨饿的蛮奴。
阿希尔不知道阿图亚从哪把他们找来,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有这样精良的武器。
她屏着呼吸,心跳如鼓。
必须,她必须回到抱月楼,毁掉同文渊阁联系的物证。
事到如今,谁都不知怎样做才是对的,她只能凭藉自己的判断——倘若这些蛮人不只是要杀人放火,而是有备而来,准备攀扯文渊,那抱月楼与蛮人联络的物证就会成为一把有力的刀。
她心焦如火,好在霎眼间便有禁军的人马赶上来合围住这些蒙面骑兵。
阿希尔得以脱身。
她跑过时而空无一人丶时而哀嚎惨叫的街道,看着这地狱般的景象,跌跌撞撞地望见了抱月楼的影。
楼中不少姑娘花着面孔跑出来,与她逆行。
阿希尔顾不得会不会被人认出来,当她终於奔到抱月楼前才发现,昔日这天下第一的桃红柳绿之处,已经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而雨还没有下。
她把蒙面向上拉了拉,心里鼓起一股劲,硬是冲到了火海里,滚烫的里,她给烟呛得发晕。
好不容易上了楼来,阿希尔踹开自己屋子的门,握住滚热的妆匣,取出了那枚烈火无法烧乾净的印章。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