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日後这场大战,谁会赢?」江清漪突然问。
林恪没明白:「什麽大战?」
「世家林立百年,而今最後一口气也断了,可人们不是常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这幅残躯还是可以利用的。」
林恪没听懂她在说什麽,只道:「反正你在里面掺合总没有好事。」
江清漪不置可否。
她把桌上那副画卷了起来,揣进怀里。
「一心想往里掺合的人不是我。半年前皇帝落水那案子,江言清也是功不可没,可事後局势千变万化,你瞧他在里边讨得一点好了吗?就这样,他还是不死心。」江清漪像说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林恪怔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算了…」江清漪唇边挂着一丝笑,「我总是不乐意管这些事。」
她不乐意管人飞蛾扑火,也不在意这火能不能烧到自己身上,左右她早就给烧焦了,根本不在乎日後还有什麽灼痛需要承受。
第45章番外(四)
据江月满自己以及奶她长大的六个嬷嬷的回忆,江氏并非最富有最煊赫,但绝对是最清高最源远的门庭。
在如此高贵的士族里,女儿家大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写诗作文不可沾染俗气,最好巍巍然如林间清风。
江家的主母也是如此,她对刚刚出世的女儿寄予厚望,为其起名「月满」,希望她日後成为皎若明月的姑娘。
江月满生下来就小小的,比旁人轻一些,江家人恐她难养,又对之格外照料。
彼时江言清三岁,却已经学了一肚子的风雅,他看着刚出生的妹妹,说:「她长得不好看,我不喜欢。」
主母嗔怪他:「小孩子都是这样,你刚生下来也不好看呀。」
可没想到江言清一语成谶,月满的确生得不好看。
她一天天长大,江家人一天天发愁。
这孩子生得太平常了,连「不好看」也不好得那麽平常。
她细眉细眼,小鼻子小嘴,脸盘儿纤细,一眼瞧上去瘦得像猫。
尤其有江言清珠玉在前,两个人宛如生错了性别,哥哥是上天锺爱的杰作,妹妹是随手遗落在山间的顽石。
在江月满最初的记忆里,江家每次来客人,父母将他们两个抱出来,被争着抢着的绝对是哥哥。
那些客人的脸上先是露出惊艳,接着又是微妙的打量,好像强忍着疑惑和玩笑。
「他们两个,怎麽生得一点也不像啊。」
「这男孩子太漂亮了些,也未必是好事。」
虽不是好事,可江月满知道,无人不疼爱江言清的,就像没有人会喜欢她一样。
那一次过年,江家的一个远亲来访。
家里事忙,江夫人忙得够呛——她是最要强的,内务不肯轻忽一点。
结果下人忙中出错,把一段蜀锦的花样弄错了。
江夫人疾言厉色地训他,迎客就晚了一步,江月满先跑到前厅去。
她躲在柱子後悄悄地看客人,她身後的婢女同她差不多年纪,慌里慌张地跌出来。
客人向这边看来。
「哎呦,这怎麽跌了?」他满带着笑意而来,冲着江父道:「这就是千金吧,瞧着真可爱。」
江月满只记得父亲满是错愕的脸,和匆匆赶来尴尬不已的母亲。
**
如果只是长得不好,其实也不是全无补救的馀地。
她还可以勤学苦练,做个才女。
可上天不愿意渡江月满——她不是个哑巴,但胜似哑巴。
因为哑巴至少还会咿咿啊啊,可江月满不会。除了生下来的一声啼哭外,她再也没出过一声,安静地像一个死物。
无论家里人如何诱她说话,这孩子只是坐在原地,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对方。
江家人一度以为江月满就是不会说话。
直到有一次江言清从外面捡回来一只小猫,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献宝似的献给了妹妹。
「你不会说话,它也不会说话,你们两个以後就可以一起作伴了。」
他诚挚的样子格外动人,怀里的小猫只有巴掌大,喵喵叫得很凄厉。
江月满把手放在猫的头上,感受到了温暖和热烈的跳动。
她一下子把眼睛睁大了,摸摸自己的手,感觉难以置信。
江言清很得意,又把猫往她怀里放,结果江月满却大叫一声,一下子跑得很远。
**
她如此的古怪丶如此的不合群,以至於没有什麽结交朋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