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比我更精通这类魔法,他原本就有魅魔族的血脉,施展起来也更加精湛。也许这就是安娜会被轻而易举骗取欢心的原因……」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这不太合适,於是话题转弯说道,「不过,这没有什麽难的,我可以教给您,到时候您也明白这里面的技巧了。」
米兰斯眉目间的神色淡淡,他温和地说道:「谢谢,有机会我再向您请教。」
萝依听出了这是一种典型的推脱口吻。
「您不认可我的说法?」出於好意的提议得到了冷淡的对待,她也没有惯着他的习惯。
「我只是觉得,」米兰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隐瞒,「这样学习套路与技巧,再应用於实践,像在攻克战术难关,而不像在用真心对待我所爱的人。需要精心谋划才能维持的爱情,说明原本没有生长的根基,爱情应该是自然存在的。」
萝依被他的最後一句话刺痛了,忍不住冷笑了一下说道:「您是在否定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吗?但是爱情和攻克难关本来就没有什麽两样,理性的头脑教会我们怎样在贸易中以最低的成本取得最高的利润,在爱情中也同样适用。使用技巧展现出自己的魅力才是爱情的根基,您难道会爱上一个外貌丑陋的安娜吗?」
「您的意思是说,假设魔王长相很丑陋,您就不会爱上他了吗?」米兰斯反问道。
萝依的话语停顿住了,她的目光慢慢变得冷峻,又像他们初见时那样冰冷。
「不,」她说道,「可是这不一样。我经历过战争丶瘟疫丶和其他不见血的斗争。我知道无论多麽美丽或丑陋的人,到最终都是一堆白骨,都会变成腐烂的模样。」
「我的回答也是同样的。」米兰斯说道,「无论我所爱的人变成了何种模样,都不会改变我的心意。正如您所说,如果把尸骨定义为狼狈,那所有人最终都是狼狈的,但同样也可以把尸骨定义成华美,这样所有的生命都以华美终局。爱一个人,就能看到她的灵魂,看到她褪去俗世加诸於她的眼光,和世界上其他人一样平等地站在上帝面前的模样。」
萝依怔怔地听着他说这番话,竟感到有点茫然。
她心中那片无解的孤独和荒芜中,忽然闯入了另一个人,他们的思想和处事方式都截然不同,可是对生命的描绘是一样的。
「可我和您还是有所不同的。」萝依说道,「我不会改变心意,只是因为我对爱抱有残忍的想像,而这想像本来就和美丽无关。我记得他的伤痕,他的暴戾,他的狼狈。我幻想过我和他最不堪的样子,我幻想着和他一起老去,正如的两株藤蔓相生着腐烂在月光下的泥地里,然後幻想着我们的灵魂将我们的□□埋葬。」
「您对生活抱有希望,而我对死亡抱有希望。」她说道。
米兰斯深深地凝视着她,他的目光是那样幽静又温柔,像是夜幕中包容一切的海域,而灯塔那直探灵魂的微光,从黑暗的水面上映射出来。
萝依与他的目光相对,不知为何,渐渐感到眼眸中腾起了水雾,视野有些模糊了。一种莫大的酸楚和伤痛撕碎了她的心,她觉得无比委屈,像尘埃被风吹进水里。
她想要大声地发出声音,呻吟也好,呐喊也好,可是她所能对世界表达的只有湿润的眼眶,甚至不是泪水。
「这是一种比我更孤独的希望。」米兰斯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像冬天里的阳光那样,抚慰着她的冰凉,从此往後,他的声音成为了她对於温暖最具象的想像,「可是我们的希望一样珍贵。」
「亲爱的小姐,请不要难过。这个世界很辽阔,足以让你遇到一个和你并肩承载这份希望的人,也足以让你踏上那片想像中的泥泞,让月光抚慰过藤蔓。」
「可是您知道吗,」萝依眨了下眼睛,一滴泪最终还是从她的脸颊滑落,流出让人心碎的划痕,「我还是一个人作战,甚至在对抗我的爱人。我现在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在燃烧我的生命,去换取一个我想要的结局,死亡的结局。这听上去十分可笑,但比这更可笑的是爱情。」
「爱情矢志不渝又有什麽用,没有人会在意的,还是会在一次次选择中被抛弃。无论是在权力面前,财富面前,还是在另一个女人面前,他从来没有选择过我。」
「亲爱的小姐。」米兰斯在她床边蹲下,拿出手帕递到她面前,他头一回显得有些慌乱,语气中透露出无措和心疼,「萝依……」
他呼唤她的名字,好像是在向她证明她的存在。
「您不会只有一个人的,现在我们在一起。我会陪伴着您,帮助您做成您想做的事。」
「您知道我刚才在做什麽吗?」萝依低下头,泪眼朦胧地望着米兰斯,在模糊的水光里,她看不清他英俊的脸庞,只能感到他栗色的头发是那样温暖而柔软。
「阅读现代庄园建筑设计学。」米兰斯说道,几乎不用反应就能准确无误地说出书名,「地精家族的第十代典藏本。」
她点了点头,却轻声说道:「我在害怕。」
她又重复了一遍,目光变得遥远而空洞,好像在对未知的未来说话。
她的这句话和之前的话题好似没有任何关联性,可是米兰斯却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他好像是能看见她的灵魂的,知道她的灵魂飘飘荡荡地落足在哪里。
「请告诉我吧,您是不是已经做好了某项决定?」
萝依低下头,泪水又开始像断线的珍珠般滚落。她轻颤着去拿他掌心上托着的白手帕,攥紧了帕子,他几乎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