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叶时音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女人,她职业又精致,做事干练有条理,与她接触下来,叶时音能感知白泽是个能力突出的人。可是这样的人,却做出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叶时音实在不能理解。
“为什麽你觉得我不该帮人捡青椒,不该在衆人面前摔倒?就因为我是神?”奉崖问道。
听闻奉崖问她,白泽原本恶狠狠的眼神变为恭敬,身後的火焰熄灭,回答的声音也变得温和:“对,因为您是三界唯一的真神,您就该高高在上,不为这世间任何人低头。”
“我没那麽清高,你这麽想,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奉崖回道。
白泽却摇头:“不,我了解您。我已经认识您八百年了,您的每一个事迹我都了解。一直以来,为了守护三界,您以一己之力,奔赴风雨丶填山镇海,您这样伟大而崇高,就该接受这世间所有人的膜拜。”
叶时音第一次听说奉崖的事迹,眼神向那张英俊的脸落去。奔赴风雨丶填海镇山?她脑海里一时描绘起画面:一人升腾于高空,面对浩荡无边的大海,手掌翻飞,白光乍现。于是那无序翻涌的层层海浪再无力对抗,被他尽数推回海中。
确实很伟大啊……叶时音想。这麽伟大的人会默默帮她捡青椒,会和她一起参加运动会,会在帮助她丶维护她。一种与有荣焉的虚荣感高高升起,叶时音一脸崇拜地望向奉崖。
此时,那张俊脸仍旧古水无波,只薄唇轻啓,让人得以窥探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白泽,你说的那些是真的,但同时,我会捡青椒丶会摔倒也会道歉,这些也是真的。人丶妖丶神,我们都一样,只是我身上背负的责任大了,做的事情超出你们的能力,你们便觉得我本就该高高在上。”
他面向衆人,声音平静,却莫名让人信服:“我,与你们中的任何人都无不同。若说有不同,那便是我拥有神力,便有了比你们更重的责任,仅此而已。”
他拥有强大的神力,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但同时,他也获得至高的地位。只是这地位不能被无脑地架高,变成他与这世间其他人的天堑。
而衆妖听他们的上神这麽说,个个脸上都崩得严肃无比——完蛋,他们现在更加崇拜上神了!
白泽脸色煞白,拼命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是叶时音让您变成这样的,她就不该留在这里,她是人类,凭什麽留在这里!”
她说完,激动地向叶时音方向走了两步,奉崖擡手,一股力量将白泽挡了回去,她一时没站稳,踉跄地摔在地上。
“上神,为何您总是维护她?我才是您最忠诚的信徒!”白泽双手撑地,全无平日冷静自持的模样,“我这麽努力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追上您的步伐,而不是您为了个凡人跌落人间!”说着,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所以她一直坚持的是什麽?她那麽崇拜爱慕的人,八百年了,他自己走下神坛,告诉她,她做错了。
衆人见平日里总是端庄严肃的白泽老师,此刻神情麻木,双眼空洞地瘫坐在地上,皆唏嘘不已。
奉崖走到白泽跟前,倾身,伸出手,道:“起来吧。”
白泽的眼前出现一双手,那双手很大,是她梦里想都不敢想的手,就这样伸到她跟前。她擡头望向奉崖,喃喃问道:“可以吗?我真的可以?”
没有人听懂她在问什麽,衆人面面相觑。安静的空间里,只有奉崖清冷的声音响起:“可以。”
可以,你可以触碰我的手。我与你并无不同,不用像对待一座神像般朝拜我,我就真实地在你眼前,有血肉,有温度。
白泽经得神的同意,像获得一个神圣的承诺,眼神注视着那双大手,慢慢擡起自己的一双手,虔诚地放了上去。
奉崖将白泽拉了起来,而後松了手,对她说道:“我说的,你都明白了?”
从地上被拉起的那一刻,白泽就都明白了。这八百年来,她一直仰慕的神,他并不需要别人如何定义,他平和而伟大,崇高而真实,他可以镇山填海,也可以因为怕踩死一只路过的蚂蚁而特意擡起脚。
忽而,她轻笑一声,笑自己愚昧。只是回答的声音十分坚定:“我明白了,上神。”
奉崖看了她一眼,而後转身对衆人道:“我校职员白泽,渎职谋害他人,将被山海幼儿园开除,永不再录用。”
白泽得知这样的结果,释然地笑了,她摘下眼镜,拢了拢,收入口袋。
“另外,所有生病的孩子都将获得山海幼儿园五十万元赔偿。”
奉崖话音一落,满场哗然。
五十万元啊!上神这这这,这也太有钱丶太大方了吧!
有家长没心眼地问:“上神,这赔偿会不会有点多了?”他们这样占上神的便宜真的好吗?
奉崖却回他:“孩子的健康是无价的。”
顿时,所有家长都被奉崖的这句话说得热泪盈眶。原来上神,他什麽都知道。并且知道了,还愿意去成全他们的拳拳之爱。而相比之下,那晚在医务室的闹事变得极为可笑,很多家长想挖地把自己埋起来。
然而在场所有人中,有一个人气得脸都黑了。那个人,就是重明。此刻,他的心在滴血:一千多万啊啊啊!这不是在剜他的心吗?
还有另一个人,她眼神锁在奉崖的脸上,已经不能用痴迷来形容她——叶时音觉得,奉崖会发光,全身都在发光,夺目得让她忍不住想往他身边靠。
那隐秘而青涩的情绪在此刻无比真实地腾跃而起,在她的脑海里叫嚣,争先恐後地提醒她——你完了,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啊,怎麽会是完了呢?叶时音眨巴着眼睛,他那麽好,怎麽会是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