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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第2页)

在家不思考舒茉太难,每一寸,都是她的气味,像玫瑰和草莓的混合物,又甜又腻,黏嗓子。

他打开冰箱,随手拿了食材,点燃香烟,随意准备着晚餐。结束之後,他将盘子随意扔在餐桌,打开了手机。

新手机,舒茉最终没有交代原来那部的去处。里面没什麽重要的,除了一些和她的聊天记录。

手机卡消失不见,登陆账号又是几番波折,工作信息接连不断,她却一片空白。

生气麽?或许正因为在生气,他并不想拨通电话。看向日历,再隔几周就是新年,他依旧会去陪同,但舒茉的一席话早已冲淡他前去的心,剩下几分淡漠,让他放下电话,独自面对一碟糟糕的食物。

沈秋白就这麽看着,最後一起倾倒进垃圾桶。

*

沈秋白发火的次数增多了。他不会破口大骂,更不会打砸抢烧,他就坐在那里,冷冷地瞥过,就能让人胆战心惊。

所有人都不令他满意,所有事都不能如他所愿。

沈秋白多数时间都将自己关在办公室,独自处理那些工作,偶尔会叫几位高层开必要的会议,除此之外,他很少离开办公桌。

他当然可以把一切治理得井井有条,但可以和想是两种概念。沈秋白从中得不到任何乐趣,金钱的回报也没什麽所谓,待在这里像是无处可去的机械性行为,回家同样无趣,他也很少再亲自驾车,只是坐在後座,看着窗外的霓虹。

一串串路灯经过,他坐起身,想起什麽,要求调转方向。

沈秋白来到了墓园。

一处骨灰寄存处,舒文秀的照片摆放在中间,周围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信件和礼物。沈秋白坐在对面,望着那张笑容温和的脸,久违得笑了一声。

自从她去世,便没来看望过她。

和婶母的缘分,从命名就已注定,长子都是父亲说了算,要麽按资排辈,要麽简洁明了。起初定了“白”字,“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兄弟二人,和美团圆,独字不大好听,因是秋日生,取名秋白。

幼年,沈明带他去舒文秀处时,会经过了一片花园。说是花园,不过停下一辆车的大小,却绿意盎然,种满了蛋糕般可爱的黄月季。

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彼此从未说过什麽话。沈秋白很小的年纪,坐在角落,听他们弹钢琴,对送上的水果零食置之不理。舒文秀瞧瞧他,评价一句“忧郁的小少爷”,沈秋白并不懂得忧郁的含义,却逐渐脸红,觉得有些羞耻,仿佛这个词很软弱,而他最厌恶别人觉得他软弱。

舒文秀说完就把他抱在怀里,这个怀抱太奇妙,不是阿姨能给予的,更不会是庄思莹的,因为母亲从未抱过他。

被婶婶抱在膝上,听大哥弹琴,阳光照在她的白色三角钢琴上,舒文秀握着他的两只手,轻轻打着节拍,沈秋白的羞耻心抵达极限,不顾礼貌,挣扎着跳到地上,站在一边说:“在这就行。”

来这学钢琴丶听课文不过是一个借口。沈明喜欢赖在这,能享受婶婶的温柔,还有为数不多的自由。舒文秀教授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性,沈家也会给两分面子,即便是庄思莹也对她很是信服,不过後来舒家失势,再加上小叔没有後代,舒文秀也被迫边缘化,最终离婚收场。

文秀女士没有自己的孩子,她的房间就像一个避难所,不论哪个小朋友受了挫折,都可以来她这休憩。

沈明依赖她,远胜过依赖自己的母亲。

沈秋白却拒绝这种温柔和依赖,在舒文秀打算抱他时,他总是躲闪,不愿意她的触碰。舒文秀笑得无奈,俯下身子与他讲话,一个幼童,从一个声名显赫的教授身上得到了平等的对待,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沈秋白总是规避这些无法长久的美好,他清楚这是美好的,却因深知无法得到,所以从一开始就拒绝触碰,拒绝沉溺。

沈秋白不是没想过沈明毁于软弱,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兄弟,作为弟弟,他为数不多信任的“朋友”,这样揣测他,对他的伤害太深。

确实冷血,而冷血好过忧郁。冷血总是显得更坚强。

他站起身,在临走前,将她面前的信件和礼物堆放整齐,重新摆放相框时,意外看到了一张相片。

合照,有些老旧,薄薄的影拓,展开後,沈秋白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之所以觉得熟悉,是因为照片里的女人和舒茉太像。女人穿着挂脖波点裙,舒文秀也是同样时髦的打扮,她们笑着抱在一起,中间还窝着一个吃手的婴儿。

翻过,背面写着年月日,赠文秀。

一滴泪痕晕开经年的墨迹,来自那个长大又丧亲的女孩,分明是最亲近的两个亲人,却被如此藏匿。沈秋白望着这张合照,几分寂然。几经犹豫,他按照折痕重新折叠,然後拿起舒文秀照片的相框,紧紧塞入缝隙。

将相框轻柔摆放,一张黑白照,却明媚可亲。她在笑,对任何来探望她的孩童,报以慈师的微笑。沈秋白凝望着她的容颜,就像以前探望结束,不得不离开时,和她说:“再见,婶婶。”

舒文秀站在光里,带着逗弄孩子的夸张,和他友好地挥着手,成了永恒而温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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