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次见沈秋白是在姑妈的葬礼。
他大概是舒茉一个远亲,似乎也没什麽血缘关系,或许是叔伯辈的,也可能是表亲。
葬礼那天下了蒙蒙细雨,他在路边等车,披着深褐色的格纹大衣,里面是熨烫妥帖的西装,身材高挑,一看便不是俗物。初雨微凉,他的指节冻得发红,摸索出一支烟,等他放在唇边,又去摸大衣内侧的口袋,舒茉看他没能摸到打火机,于是擡手,哒的一声,火苗左右摇动,照亮了他的暗金色眼睛边框,也照清了舒茉黑亮亮的眼。
“谢谢。”
这是沈秋白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如今两个人同居一年,沈秋白还是像以前那样,很有礼貌地和她说谢谢,譬如现在,她起身给他整理碗碟,沈秋白向她道谢,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笑意,有种看小孩子会帮大人做家务的欣慰。
舒茉什麽都不会做。
他们遇见时她正好在挑选大学,沈秋白给她选了院校和专业。从小没吃过什麽苦,她不会做家务,不会做饭,买衣服鞋子不讲究材质,只是看着喜欢。沈秋白什麽都懂,完全包办了她的人生,她不需要思考吃什麽丶穿什麽,只要醒来,穿他拿出的套裙,吃他准备的早餐就好了。
舒茉最近有些厌学。她觉得自己上不上学都无所谓,有沈秋白在,他大可在她毕业时给她找份轻松的工作,倘若如此,她学成什麽样又有何关系?
不过舒茉也称不上任性,她多数时间都在顺从沈秋白的一切安排,这会让她舒适丶放空,甚至很爽。反驳沈秋白後得到的拍打也足够爽,可她不蠢,清楚沈秋白的底线。
沈秋白是个思想传统的人。舒茉在新闻里看到美国总统告诫自己的孩子n,notattoo,nodrunk的时候,几乎代入了沈秋白的脸。他应当不同意自己放弃学业。
在大学里听着枯燥的课程,舒茉会觉得人生十分无趣。又是一年秋天,窗外的梧桐树唰唰作响,飘散的树叶像是下了一场大雪。她望着不远处的树林,决定逃掉下一节课,去那里读完她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小说。
说做就做,舒茉抱着书走到树林间的小圆桌,隔壁已有两位女同学占位,看样子正在复习考试,唯有舒茉一个闲人,在这里看些闲书。
她放下刚才顺路买的美式,戴好耳机,托着腮帮,在漫漫落叶间翻动书页,直到临近饭点,她才起身,将书握在手心,拎着包离开了。
让她意外的是,沈秋白会来接她。
她有些心虚,故意绕到他身後,装作刚瞧见他似的拍拍他的脊背。沈秋白个头很高,几乎遮挡了她的视线,等他转过来,对上他那微微带着笑意的眼,舒茉呼吸一滞,心跳也快了几分。
怪就怪在这张俊朗的脸,一看就是心思深沉的学术分子,一位带着金丝眼镜的高知,将整座校园都能化成他出片的背景墙。在面对绝对的美貌时,舒茉平静丶或者说摆烂的心也会有所起伏。
“怎麽没去上课?”
这下心跳得更快了。
“我下课了呀,是你没看到我。”
沈秋白微眯双眼,他那双琥珀色的双眸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令她双膝发软,不知是不是避险的本能占据了她的智商高地,在明知被发现的情况下,舒茉依旧嘴硬地说:“是你不好…”
“茉茉…”沈秋白叹息般说着,“你还有半个小时才下课,不是麽?”
一句就将她判了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