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瓣太阳掉下去了。
李娇裹紧衣服,被人押着往前走。
秋已降临,没有任何序章。
大牢昏暗,有着淡淡的隐约的尸臭,细细蒙上来,像一块吸满水的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说来也可笑,这地方,李娇上辈子来过不少次。
她熟练地整理着地上的稻草,坐在那方小小的天窗底下,对它发呆。
这麽小的窗竟然能够看见星星,她暗自惊奇。
“你倒是好雅兴。”一道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些戏谑的意味。
李娇闻声望去,是季华献。
衣着打扮全然不似之前的淡雅。
只见她身披宝蓝色的大袖衫,上边款款印着绯红的飞蛾宝花纹,里头穿着件杏红色的诃子裙,栩栩绣着朵层层叠叠的牡丹。
头发梳成高高的云髻,依次插着细头簪与花头簪,中间簪了顶小山白玉钗,真真是千般富贵,万种风流。
她就这般款款走来,牢房两侧的火把烧得妖异动人,她美目流转,竟有几分相衬。
牢房里的犯人看见她,知道定是位贵人,无力地嘶吼着,摇动着门柱,像是那索命的恶鬼。
明明就几步路,倒生生叫她走出了几分地府阎王姥的意味来。
李娇不由轻笑。
“不及你,探个监还要盛装出席。”李娇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季华献闻言不怒反笑,她嘴角弯弯的弧度颇像一把弯刀,染着血,很醒目。
这才发现,她怀中抱着只黑猫。
轻轻捏着小猫的爪子,她嘴角的弧度还在扩大,笑声若碎玉一般。
半晌,她才懒懒道:“那不一样,我今天可是来见恩人的。”
李娇本来在看星星,听到这话忍不住望向季华献,嗤笑一声:“恩人?我算你哪门子恩人?”
季华献露出幽谧的笑,火光在她脸上占据三分,忽明忽暗,晦朔难分。
她擡擡手,那狱卒识相地打开牢房的门,而後恭敬退下。
走进牢房,她捏住李娇的下巴,又凑近了几分,轻声道:“你送走了我那蠢笨的三弟,又让父亲不得不用二弟来顶罪。”
说到这,她眼中迸发出灿烂的光芒,只听她继续道:“我那大弟弟也是个没用的蠢货,不过几日後我就会亲自收拾他……”
她情绪变得激动,怀里的猫儿一惊,喵得一声尖叫,跑不见。
双手抓住李娇的手,眼中饱满的情绪浓得发黑,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战栗道:“没有你,我自己可要费好一番力气把他们都打扫干净呢,不然季氏族内哪有我说话的份儿呀?”
李娇看看她,又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手,一把甩开。
又是个疯子。
季华献不愿放开,只是狠狠抓着,几乎要掐出血来。
她还想说些什麽,刚张口,远远就传来一阵鼓声。
很轻的声音,但没人能够忽视它的存在。
“怎麽回事?”季华献厉声问道。
黑暗中,一人影哆哆嗦嗦上前,紧张道:“庄觉年独女庄文贞,状……状告季相,谋杀其父,私铸铜钱,意图……谋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华献闻言只是大笑。
“李娇娇啊李娇娇,好戏……要开场了。”
黑暗中,她们看不清彼此的双眼,却听见了对方的心跳声。
咚——咚——
伴着那阵阵轻微到听不清的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