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陛下就真的一点儿都不知情吗。」梅映禾步步紧逼,望着帝王不置可否的神情,进一步猜测,「或许,根本就是陛下故意透露给皇后娘娘的消息,因为你知道娘娘早就因为小殿下的储君而敌视每一个威胁皇位之人,所以你只要看似无意地轻飘飘地说一句,娘娘必定会动手,这算不算借刀杀人呢。」
室内静默,落针可闻。
赵怀风没有想到一个小女子竟能猜猜至这般地步,还是……
「是云策告诉你的?」
梅映禾摇头,「殿下自始至终都不愿以这样的恶意去揣测他最敬爱的兄嫂。他曾与我说过,陛下和娘娘曾是他最亲近的人,儿时的骑射功夫都是陛下亲自教的,还日日带着他上书房跟着太傅念书,替他承担因顽皮犯下的过错。」
梅映禾抬头,双目中擎满泪水,「在赵行之心里,陛下是他最信任最亲近之人,为此他从未涉及朝堂政事,也不与朝臣打交道只为让陛下相信他,从未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仍旧不会放过他,想要逼他走上绝路。
「你知道什麽。」
帝王震怒,一把扫掉了桌上的杯盏,茶汤四溅,弄湿了泛着莹莹珠光的桌布。
碎瓷飞溅,就在梅映禾的脚边绽放後变得七零八落。
即便是这样的雷霆之怒,梅映禾仍旧不动声色,甚至连眼皮都未曾眨一下。
「好胆识。」赵怀风冷笑,「赵行之或许过去不曾有不臣之心,可是朝中支持他怂恿他坐上大位的大有人在,朕不能看着他们内斗,更不允许大隶的朝局不稳。」
现在不曾有,未必在多年後的怂恿之下不会有。或许在他的幼子尚未长成时,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帝王不会允许这样的祸根埋在身边。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那陛下就要杀掉自己的亲弟弟吗。」梅映禾反问,泪水再次滑过脸庞。
「朕说过,朕没有杀他,更不会让他死。」帝王拍案而起,「皇后是皇后,朕是朕,朕不会让云策出事,可是为什麽他偏偏信不过朕。」
要将自己的生死性命交到他的手上吗,直到他们夫妻博弈到最後一刻,那若是输了呢。
梅映禾冷笑,觉得无甚话说,根本说不通。
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赵行之的难处,面对这样的家人,自己性命难保,可他仍旧在纠结,不愿意对自己的皇兄产生恶意。
难怪他有厌食症,若是换成旁人,恐怕早都活不下去了。
梅映禾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既然说不通那便不说了,听之任之吧。
望着小娘子绝望又鄙视的眼神,赵怀风冷笑一声,攥拳砸向桌面,俯身问道:「你如此替他考虑,难道他也是这般真心对你的吗。」
梅映禾疑惑地望着他,不明所以。
这时门外响起李公公的颤声,「陛下,禁卫军已将许且许大人控制住了,听候陛下发落。」
梅映禾骤然起身,却被帝王按住了双肩。
「押入大牢,好酒好饭伺候着。」
「是。」李公公退下。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远去,梅映禾怒道:「陛下究竟想干什麽,斩草除根吗,这与我义父何干。」
梅映禾气得发抖,她曾想过今日的种种困境,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是身死她也无所畏惧,可是他们竟然对她的家人下手。
「不止许且,还有你那身怀六甲的嫂嫂。」
「你……」
小娘子脸色苍白,眼看着便要站不住了,赵怀风幽幽道:「你先莫急,听朕给你讲一个故事。」
空旷清冷的大殿内,帝王沉厚的声音响起:
「十七年前的大隶内忧外患水深火热,尤其是外族入侵,朝中一连折损几员大将无人可用。先帝愁眉不展茶饭不思,就在无计可施的时候,镇守北疆的向立岩大将军父子终於得胜回京,这也是当时大隶唯一胜利的一场战役,先帝即刻派遣向家父子马不停蹄奔赴前线作战,连京城都没回。」
「向将军是先帝亲封的镇国大将军,战功赫赫名震四方,两个儿子虽只有十三四岁亦是不遑多让。云岗战役时父子三人上阵杀敌,英勇拼杀十日抗击外敌,拼尽最後一口气保住了云岗,却被诬陷通敌谋逆全族被杀。那时候他们的小女儿小早才刚满月。」
「向夫人书香门第出身,是大隶的第一美人,她的贴身婢女珍娘嫁给了向立岩的副将梅展翔,并生下了一个儿子梅九畴,梅九畴的名字是向夫人起的,意指丰衣足食丶硕果累累丶长命富贵。」
帝王浅笑,看着怔愣地梅映禾提醒,「这样的名字也绝非乡村人家能想得出来的,是不是。」
他的话在头顶盘旋,梅映禾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