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寒花了整整一分钟来消化这鬼道童的话,终于得出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论——那个破阵大概是把自己传送到那什麽名字一大长串的狗屁帝君的执念里来了!
好消息是,他应该丶也许丶可能丶尚且丶还活着。
坏消息是,他不知道什麽时候就会和这鬼道童一样,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时候死的。
更坏的消息,他找不到陈霁了。
“出去干什麽?”道童不明白他的话,抱着膝盖前後晃悠,用一种很懵懂的表情歪头盯着燕惊寒看,“玉熙宫虽然辛苦,但不比外面吃不上饭的强?况且帝君他老人家乃是神仙的体,我们踏进玉熙宫,便是一只脚踏入了仙境。
“倘若伺候帝君伺候得好了,升仙登神指日可待,出去不就是寻死吗?”
执念中,一切逻辑都按照産生执念的那个人来运转。这可怜的道童魂魄虽然好似意识清醒,但其实也不过就是个NPC,燕惊寒再怎麽和他解释,他大约也是不会明白的,于是便不再解释,只问他另一个问题:“我让你打探的人你打探到了吗?”
燕惊寒不善作画,不知该怎麽描摹出心上人的模样,只好笼统给小道童描述,他要找的人清瘦单薄,丹凤眼,右眼的正下方有颗泪痣,说话的时候喜欢眯着眼睛。
鬼道童摇摇头,爬起身来:“我到处打听过了,没有找到你说的这麽一个人,如果非要说有什麽地方还没有寻过,那就只有帝君近侍了。”
提道“帝君”,燕惊寒就觉得骨头渗得慌——陈霁是做过一阵子天光的帝君了,这要是进了执念他还是帝君,那麻烦可就大了!
无论他是死是活,能産生此等执念,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已经被同化了。
想到这里,燕惊寒汗毛倒竖,忙不叠地发问:“那你连帝君近侍都没有见过,那你是不是也没见过帝君?帝君长嘛样你知道吗?”
鬼道童嗫嚅半天,好悬没藏住他那副看傻子的神情,指着大殿:“做早课的时候你不是见过帝君像吗?帝君像都是等身雕刻,他老人家自己见了都说栩栩如生,不是那副模样,还能是哪副模样呢?”
燕惊寒长舒一口气。
那就是和徐无山石窟里的一个样,跟陈霁没有半毛钱关系。
陈霁在天光里成为天光的新任帝君那段时日,几乎要成为燕惊寒的心魔,他实在是再见不得陈霁一脸要飞升的模样离他而去了。
燕惊寒甩甩头毛,和鬼道童道谢:“行了,你回吧,我到处逛逛去。”
他见的执念不在少数,就算这是个强留人间百年之久的魂魄産生的执念,在燕惊寒心里也不过是个大号的司雪幻境。
能怎麽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豁出这条命去把他物理超度了。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陈霁!
执念内部和外部时间流速不一致,这鬼道童说是三天,其实燕惊寒感觉也没过去多久。但也没见有时间循环,他们这群人一天只做几件事——做早课斋醮吃斋饭祈福,就真跟在道观里一样,做完这几件事,这一天立马就结束了。
这大概率是因为,这个执念的主人认为全世界都该围着自己转——凡是世间所存之物,他睁眼看见才算是有意义;而他闭目之後,全世界都将不复存在。
所以帝君认为他们这群无关紧要的道童一天就这麽几个作用,他们就真的这麽去过“一天”。
整个执念仿佛就是这个一大长串帝君拉来这麽大一群人,陪着他玩一场大型的得道飞升cosplay。
这不巨婴吗?还处在小孩那个“极端自恋”时期呢?早听说这个魂魄强留世间起码百年,怎麽没一点长进?!
他没耐心跟着这家夥在这耗着,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到陈霁,离开这个倒霉的破地方。狗屁帝君不来见自己,那只有自己去找他了!
听燕惊寒说要到处乱逛,那鬼道童立马也跟着跳了起来:“不行,你要是想再去寻短见,我也要跟着遭殃,我要看着你!”
燕惊寒当即就想翻白眼了,但想起这小鬼儿也不过就是个混沌的可怜虫,连自己早已身死都不知道,只被那所谓的帝君强留在这里,做个倒霉的NPC,他就顿觉发火也不过是无用功。
他回头就指着他刚上来的大湖:“你刚说我三天之内寻死了多少次来着?”
鬼道童不明所以,一本正经告诉他:“二十八次。”
“我都寻死二十八次了都没死成,你觉得我这能是真心想寻死吗?”
燕惊寒冲着鬼道童两手一拍,那小可怜像是忽然才想明白怎麽回事,醍醐灌顶,恍然大悟:“那你是要去干什麽?不寻死也不要到处乱走,最近新来的这一批道人有不少疯疯癫癫的,老祖宗怕让我们遇上,不让到处乱走,要挨罚的。”
今天早上鬼道童就眼睁睁见到一个新来的道人发了疯,让堵着嘴带出了玉熙宫,不知上哪里去了。
“我不到处乱走。”燕惊寒咬牙切齿笑了,“我去求飞升之道呢。”
他要找陈霁,他要造反,他要革了这狗屁巨婴帝君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