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誓的第三条,生效期间可以使用一次双镜蛊,仙君可是忘了?”沈明澈勾唇一笑——以什麽开始便以什麽结束,这安排倒也算好。
因果这东西说来也真是奇妙,他向来想一出是一出,临到最後,反而阴差阳错地井井有条。
沈明澈合上双眼,并指点在自己眉间,丝丝缕缕的莹白丝线从眉心涌出,穿过照君雪白的扇面,最终绕上舒怀玉的手指,在无名指上打了一个并蒂同心结,绳结末端拴着他的储物戒。
朝采并蒂莲,暮绾同心结。
即便在最後的最後,沈明澈还是舍不得丢下他的骨子里的骚气绝顶和风雅无双。
“这是我的记忆片段,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信物给你。”
“替我关照下露华浓的生意。”
“我家徒弟大概率会哭,别嫌他烦。”
“我喜欢桂花酒,入秋後麻烦酿上一壶。”
“一会儿我会将那两人拖住……”
舒怀玉根本不想听他王八念经,那一句句语气平淡的话却争先恐後地往耳朵里钻,可偏偏她被双镜蛊制住身体,全身灵力走向丶乃至一举一动都受其限制,连堵住耳朵都做不到。
若是有出窍修为,还能试着让元神离体化身外之身,可如今她什麽也做不到,一切挣扎只是徒劳。
那夜南塘泛舟,豪言壮语掷地有声,少年意气重填肺腑,现在想来,不过尘缘相误。
她一口一个“我帮你”,却生生将对方推向死局,也不知是谁先种的因,才结出了如今的苦果。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舒怀玉平生头一次真正後悔做了什麽事,若是她由着沈明澈,说不定那人还能多活些时日。
至少还能再轮转一个四季。
春天听潮,夏夜泛舟,秋後烹蟹,冬日煮酒。一同看尽三秋桂子,赏遍十里荷花。
身後再度传来一声巨响,临时赶工出的“堡垒”摇摇欲坠。
舒怀玉眼底红得要滴出血来,可偏偏几十年前就将这辈子的眼泪流干了,几乎枯涸的双目中挤不出半滴盈盈润泽,许是那些本该从眼眶涌出的东西倒流回了肺腑之中,她一时竟无法呼吸。
情不知所其起,别时方知深浅。
现在想来,沈明澈似乎从来没有要挟她做任何一件真正抵触的事情,那听着很能唬人的血誓稚拙得宛如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而如今,游戏结束了。
沈明澈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舒怀玉,冁然一笑,对方薄薄的嘴唇上还沾着斑斑血迹,宛如没有抹匀的唇脂,他俯下身去,只有离得很近,才能闻见那股极淡的寒梅冷香。
沈明澈喉咙轻轻滚动一下,本想斗胆逾矩,最後却只是伸手将她额前一缕碎发拢到耳後,虔诚得像是扫去神像上的落灰。
那是他十二岁那年见过的神明,他怎麽敢啊。
纵有千种心绪,万般思量,终归化作一句———
“同行一程,三生有幸。”
石墙与灵力屏障破碎的瞬间,舒怀玉在双镜蛊的驱使下与沈明澈错身而过,那人自己叨叨个不停却连一句话都不让她说出口。
兴许是他不敢听吧。
凡夫常叹百年苦短,韶华不留,怎知长生者亦作云边孤雁,风中飘蓬,聚也匆匆,散也匆匆。
看似俯仰天地,纵横九霄,不过樊笼中一介羁旅之客。
一样拍遍栏杆,独栽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