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了?”安瑞又问了一遍。
莫言宸连最後一点光亮都带走了,他在安瑞问完後起身就走了,没有生气,走得很平静,门都是轻轻关上的。
可安瑞却像是被门锁落下的“咔哒”声敲到了脑颅,在无限的昏黑中无助地颤抖。
之後的日子竟然可以谈得上怀孕以来从未有过的舒适。
安瑞从恒康出院,走的那天管家也来了,他给安瑞准备了很宽松很舒适的鞋子,扶着他坐到车里。
莫言宸又不见了。
那天安瑞问他自己到底怎麽了,没有人回答,他好像在逃避这个问题,又像是在逃避什麽不堪的事实。可莫言宸不告诉他,总有人会告诉他。
安瑞知道自己晕倒是腺体和怀孕的原因,所以莫言宸为了保护他肚子里的孩子,把他的腺体切掉了,安瑞醒来才闻不到那伴随他小半辈子的味道。
莫言宸是不是还是对这个孩子有感情的?
安瑞突然想到自己早之前思考的问题。
那他是有可能会好好对待这个小东西的吧。安瑞又想。应该是有可能的,毕竟莫言宸对待那只小小的猫咪也是很温柔的。
那他是不是可以少累一点了,可以不那麽焦灼地努力活着了?
安瑞又想到这个问题。
和身体对抗的腺体不见了,安瑞除了丧失了属于自己的味道,似乎没什麽别的损失,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有在变好,相较于怀孕的这些日子。
他不再动不动就疼痛到难以行走,不再频繁地漏奶漏尿,不再夸张地浮肿,不再吃什麽吐什麽,睡眠也好了不少。
身体变得越来越不像一个alpha,反倒是因为腺体不见了,他的曲线柔软了起来,不像个娇小的omega,也像个居于其中的beta。
这样也很好,安瑞想。这样轻松一点了。
莫言宸在几天後的凌晨回来,安瑞不知道怎麽就突然惊醒,明明莫言宸的动作轻到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安瑞坐起身子,那样一个母性泛滥的动作托着他肿大的肚子,看着站在床边的alpha。
“你回来啦。”一个很简单的问候,安瑞声音都是抖的,他仿佛好久都没见到莫言宸了,事实上他们也才分别了三天。
他觉得有什麽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但他说不出来是什麽,只是现在,他很想问问莫言宸你这几天都去哪了,为什麽不回来睡觉了,为什麽躲着他,为什麽小心翼翼。
没有你揉腰我好像有点睡不着呢。
这算是什麽,驯养者唯一的成功吗。
莫言宸身上没有了橙香味,有一丝淡淡的烟草气息,也还是被桂花的清苦盖过了。
莫言宸现在的桂花味有点苦。
安瑞并不觉得难受,以往他都要被莫言宸的信息素刺痛得胀,虽然安瑞喜欢桂花味,但还是被alpha天然的互斥性驯服,那是一种快乐却又痛苦的体验。但现在他竟然只觉得莫言宸的信息素很好闻,他没有感到不舒服,冥冥中,他觉得这股淡淡的味道让他很安心。
好神奇。就是少了个腺体而已,带给他的变化竟然这麽多。可他明明记得莫言宸很喜欢自己的信息素的,他会允许自己丢失这一点唯一的价值吗?那他现在对于莫言宸来说,是不是一无所用,是不是一个破烂的残次品?
意识到这里的安瑞已经在思考之後被彻底抛弃的日子,但他心里还是有一点期待的。
他期待莫言宸给他揉酸痛的腰,期待莫言宸不再冰冷的笑,期待他释放的那些柔软能够再多一些,再柔软一些,柔软到安瑞会停止颤抖,不再哭泣。
莫言宸脱掉衣服上了床,片刻後他还是把安瑞搂到了怀里。这一小团身体还是那麽瘦,但是很温暖,还是会止不住地颤抖,但是很安静。
他把头埋到曾经最喜欢的位置,已经闻不到那股气味了,他有些失落,但是没有发脾气。
手无意识又摸到了那片软肉上,时轻时重地按揉着,仿佛还和以前一样。
安瑞闻着莫言宸身上淡淡的桂花味,向前缩了缩,像一只小鸟一样,钻到温暖的巢穴。
起码现在是很好的,安瑞在很多不切实际的期待中找到了一点自欺欺人的幸福。
或许呢。世界上有很多或许,安瑞期待有那麽几个会降落到自己身上。他从未感受过温暖,即使这里曾经是冰川,他也在严寒中升起了微弱的火苗。
小时候幻想过爸爸妈妈是爱自己的,幻想过童话里的公主会提着水晶鞋向他奔来,他为自己编制一个又一个梦境,所以他也可以为自己编一个,莫言宸会给他升起一点小火苗的梦想。
他以为自己是苦中作乐,但其实他并不知道莫言宸躲他并不是因为生气,也不是因为报复。
他只是在逃避他自己,逃避一个陌生的莫言宸。
训狗人突然发现一切都偏离了轨道,他开始在乎摇铃声悦不悦耳。什麽时候我也知道了害怕,什麽时候我也开始害怕失去。这都不应该是莫言宸要考虑的范围,他的人生被一只拦路的濒死的狗堵住了去路,他总是把他扔在雨後的泥泞中,又在阳光重新笼罩大地後把他拉回到清澈的池水中清洗。
有一天他不再舍得扔掉这只狗,他知道自己疯了,但他本身就是一个疯子啊。
还要继续吗?
莫言宸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