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清在三楼教闻希弹钢琴,琴音断断续续,磕磕碰碰,不流畅,但是很悠扬轻缓的曲调,混合着淅淅沥沥的冷雨,竟然意外的动听。
大小姐不在,夫人也不在,不知去了哪里。管家林叔劝他往回站一点,小心淋了雨着了风,容易生病。
才说两句,宋昭宁回来了。
远远地瞧见她,有半分钟的时间不敢认。大小姐向来金尊玉贵,眼高於顶,吃穿用度一应最佳,何曾穿过这样不伦不类的衣服。
但近了看,原来是冲锋衣。暗红色的,帽沿拉得很紧,完全裹住一张苍白而倔强的脸。
林叔骇了一跳,匆匆折回华丽空旷的大厅,取了一把闻也觉得那应该是收藏品的雨伞出来。
狼狈。
那是闻也从未见过的,属於宋昭宁的另一面。
但很奇怪。她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也乱,上衣丶裤腿各有各的泥泞和枯叶,一双登山鞋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
偏偏那张脸,在灰色背调的雨幕之中,清晰到发亮。
她把压得双肩淤血的双肩包甩到地上,三两下脱了冲锋衣。内搭的里衣完完全全湿透,闻也目光一凝,下意识避开,结果没两三秒,又转回来。
她把长发松了,固定过的黑发勾勾缠缠,仿佛是天然卷曲的弧度。
用来梳理长发的手指全是血痕,其中一道最深,食指根部切到虎口,血已经不流了,她用过止血喷雾,但看着格外悚目惊心。
他是见过宋昭宁的手。十指如玉,嫩如春水。她的家人让她养尊处优,她的家庭亦是如此。
她全无在意之色,从闻也身边路过时,甚至分得他一个眼神,说:「晚上好——你在这里做什麽?」
闻也一时哑口,目光还死死地盯着她受伤的那只手。宋昭宁顺着视线,状若闲散道:「哦,没事。我要上去找爸爸,闻希的钢琴弹得真烂,我打算给他换一位钢琴教师。」
她说完,也不等闻也反应,那只伤手按着旋转扶手,一步一个脚印地踩上去。
本家有电梯,她平时倒不怎麽喜欢用,常是捧着一本书边读边走,每一个脚步丈量精准,眉梢抬也不抬。
她上到三楼,不知道和顾正清说了什麽,琴音有一瞬间变得好听。
如果闻也在场,就能看见,宋昭宁用她那只受了伤的手,行云流水地奏出音符,她说:「爸爸不要误人子弟,本来小希没什麽天赋,这下要被你带偏了。」
顾正清好脾气地欠手,让了位:「你来教?」
她睨他一眼,似乎在想一个成年男人,为什麽会给自己女儿提出这种无语至极的要求。
「我太忙了,要学习的课程很多。」
顾正清拉过她的手,语气中没有责怪:「你登上山顶,看到星星了吗?」
「下雨,什麽都看不见,设备也被淋坏了。」宋昭宁的声音听不出生气或埋怨,她抽回自己的手,垂在腿侧,歪头打量刚刚被她弹过的钢琴,几秒後,浅色瞳孔溢出微妙的怜惜:「这琴挺贵的,当年爷爷送我的礼物。沾上血,废了。」
顾正清忍俊不禁,闻希坐立难安,小小声说:「都是我的错……」
她点头:「如果你能弹得更好一点,就不是你的错。爸爸,我先去换身衣服。」
等她再出来,闻也还站在庭院廊檐,她没有完全烘乾的长发垂在後腰,定定地看了两秒,向他走过来。
她手中捧着一本读到了三分之二的德文诗集,反手扣在冻琉璃似的春枝绿的桌面。
姚妈泡了祛湿保暖的花茶,古方红糖的味道很呛,宋昭宁抿了一口就放下杯耳,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雨,转过头,眸光平静:「我有点累,陪我坐一下吧。」
。
两端画面在虚无中碰撞交错,闻也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因为外面下雨了。
断续沙哑的雨声锤打着玻璃,风声如泣如诉地呜咽,像一种心碎的吟哼。
宋昭宁靠着他,就像那个琴音难听的傍晚,她靠着自己睡着了。
她睡着时也不安稳,眉心蹙着摺痕,睫尖时不时轻颤,仿佛挣扎在一个将醒未醒的梦。
冯院是在这时来的。
打不通宋昭宁的电话,他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打给了闻也。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他们果然在一起。
冯院顿住脚步,先是瞥了眼盖着闻也黑色工装外套的宋昭宁,他放轻声音,几乎是用气音问:「宁宁睡着啦?」
闻也点头。
「也好。」他微微笑了下,坐在他身边:「你不知道吧,她为了能赶回来,将行程硬生生地压缩到昨天,就为了实现自己诺言。」<="<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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