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暗度陈仓多久了。”
岑书耳尖烧得通红,李沪回他,“半年。”
郑准年哼了一声,酱油重重地撞到消防栓上,“我说呢,我说呢。”他点了几下头,似是回味,似是思考,“行啊,你们俩。”
“那个,是我说先别说的。”岑书道。
“哦~”郑准年深深地看了眼李沪,原来是还没名分啊。
楼上突然传来姑姑的声音,“郑准年!小书!你们在楼下吗?怎麽还不上来?”
“马上!”岑书回道,“我们要不先上楼?”
“我没提前说,现在去是不是不太好。”李沪犹豫地看向岑书,他原是想着初一来拜见的。
“没事的,来都来了。”岑书握住他的手,“姑姑姑父都很随和的,而且,迟早都要见面的。”
郑准年啧了一声,“李沪你丫就装吧。”他重新戴上眼镜,拎起酱油,“又不是第一回见了,走吧,冻死人了,赶紧上楼。”说完,便率先往楼上走去。
来到家门口,郑准年推开门,大声说道:“妈,我回来了,还带了个客人,哦不对,是岑书男朋友。”
姑姑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李沪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很快就换成了热情的笑容,“小沪?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吧。”
“嗯,还行,岑姨,不好意思叨扰了。”
“嗐,跟你岑姨客气啥。”况且以後没准都是一家人了。
岑书和李沪在一起,郑桥和岑文雨有点惊讶,但也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年轻人嘛,二人年龄性格又都很般配,自然是没什麽不满意的。
尤其是岑文雨越看越高兴,应了那句老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最不满意的人,是郑准年,他本来叫李沪进来是想为难为难他,让老妈看看,你家小白菜被猪给拱了,没想到岑文雨知道岑书男朋友是李沪,还说她应该早点带来见见的。
毕竟是年三十,李沪坐了一会儿就回家了,郑准年连忙道,“我送你。”
岑书套上羽绒服也想一块,郑准年合上门,“外边怪冷的,你在屋里待着吧,我马上就回了。”
郑准年跺了下脚,声控灯亮起,他示意李沪下楼,“聊聊?”
二人走到一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郑准年摸出烟盒,金属打火机在指间转了三圈才点燃。烟雾与白汽纠缠着漫过消防栓上剥落的红漆,他忽然掀开左臂衣袖,一道蜈蚣状的疤痕在肘关节处蜿蜒,“这是岑书六岁那年,我背着她翻墙买糖葫芦摔的。”
“她小时候可淘了,我妈他们都说我俩就是两个淘小子,後来上学了,我们在一块玩儿的时间也少了,她小时候有段时间身体不好,吃了很多激素药,就长胖了,长胖了也可爱,跟个小福娃似的,但是小姑娘臭美,长胖了之後就更少跟我一块玩儿了。”烟灰坠落在积雪上,烫出焦黑的孔洞。
“在之後,我大伯就是她爸走了,欠了债,她妈妈去了京市,她就一个人。”郑准年深吸一口烟,皱着眉。
外面雪突然下大了,郑准年碾灭烟蒂,“她就来我家了,高中那时候,男孩都人嫌狗憎的,我想想有点对不起她,把她丢在书店一个下午,自己去网吧了,还老觉得我妈偏心眼。但她来,我其实,特高兴。”
“你说她怎麽就那麽乖呢,我让她在书店等着,她也不走,也不告状,就在书店看书。”郑准年声音有些哽咽,“有一次,我妈去给她收拾房间,不小心碰到她桌子上的书,翻出来她的账本,买衣服的丶买书的丶补习的,大大小小的钱她都一笔一笔记着,後来我妈就问她,她就说……说想努力学习,以後可以加倍回报他们。”
“她就是那种,你对她一点好,她就能记一辈子。”
李沪指尖微抖,默默地,给自己点了根烟,“我知道。”他说。
他怎麽会不知道,岑书有多好。
“她高中应该就喜欢你。”郑准年想了想,又道,“就是什麽事儿都喜欢憋在心里,谁都不说。”
“李沪,如果你对她有一丁点不好,我会跟你没完。”
风卷起大衣下摆,声控灯骤然亮起,照亮李沪的眼眸,他看着郑准年,“好。”
回去路上,李沪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突然想到他们窝在家里看的《卡萨布兰卡》,投影仪在墙上投下颤抖的光斑,潮湿的雨季里,亨弗莱·鲍尔说“世界上有那麽多城镇,城镇里有那麽多酒馆,她却走进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