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的背影依旧挺拔,却那麽无助。
她不知道他在哭,她印象里,从来没有见他哭过,即使是被踩在地上的时候。
他这段日子又何曾好过。
发生这样的事,他不是没想过求助。
但院长的眼神让他永生难忘————
居高临下,带着惯性的冷漠,甚至有一点厌烦:“你自己也很不合群啊,你要学会和他们相处。”
和他们相处?他要怎麽和一群只是因为他残废,就把他当玩物肆意取乐的人相处?
而看到他的难堪和失败,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他们嗅得到他的恐惧,比野狗更准。
那一刻,他明白了——
他不会被救的,不能再把她拖下水了。
她孤独的走在院子里,又开始一个人面对所有事,他们说,她的小瘸子不要她了。
眼里的嘲讽一览无馀。
她没有盼来去城里读初中的消息,但一个更大的好消息却在院子里传开了。
有一对有钱的夫妇想要收养一个孩子,要求是孩子必须聪明纯良,努力最重要。
好多稍微懂事点的孩子都在铆足了劲儿学,但能够得到这个机会的孩子是谁,一直没有盖棺定论。
一切就像什麽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直到那天下午,她被老院长悄悄叫走,才知道命运已经悄然为这些孩子做好了安排。
他说,只要好好表现,凭她的资质,一定可以被那对有钱人收养的。
他们说这意味着可以进入贵族学校,可以天天穿新衣服,可以隔三岔五地去吃西餐厅。
所有贫穷的孩子都想摆脱贫穷,顾晚也不例外,她当然过够了这种乌烟瘴气的生活,每次对付完那群人,她总是感到心力交瘁,甚至有时在梦里,都在为了尊严和食物打架。
有时她看着镜子里劲瘦的自己,长期的锻炼给了她小麦色的皮肤和一层薄薄的肌肉,但发黄的头发依然宣告着她的营养不良和发育不全。
她一口答应院长。
只是心里麻麻的,总觉得像有什麽事没做一样。
她想了很久,不知不觉地站到了黎阶窗边,思虑再三,还是叩响了他的窗户。
就像要跟过去告别,就应该跟他告别。
见到他那张苍白的脸,她眼中闪过一瞬痛苦的神色,随後很快镇定下来。
“我要走了。”她沉声开口,“被收养的人是我,现在它还是个秘密,但我只信你,所以我来告诉你。”
“恭喜。”他又露出那种比哭还苦涩的笑容,没几秒就要关窗。
“这周末。”她拉住窗户,声音哽在喉咙里,“你能不能来送送我?”
他应下了。
那个时候天气很凉,他的腿木得动都动不了,可是周日那天,他还是偷偷爬出来了。
可见到他的时候,院长脸色一变,用眼神示意看护员把他抱回去,他几乎是被半拖着又锁回了屋子里。
因为这座福利院正在营造一种所有孩子都在学习的氛围,最重要的是,他爬出来的样子太难看了,会吓到贵客。
他隔着玻璃,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走远,尤其清晰。
她却没有看见他。
她不安地东张西望,好几次差点流下泪来,又为了那千叮万嘱的体面憋住。
她至今不知道他被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