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早已不在人间。
“青炼山竟隐瞒你的死讯三百年。”沈疏意轻嗤,“他们难道是怕没了你,六宗之首的位置便不保了麽。”
奚元理了理暧昧凌乱的衣袍,云淡风轻:“谁说我死了。”
话音一落,空气微凝。
“没死,又是如何成了这幽都山……”沈疏意蹙了下眉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微微一顿:“你,是鬼修?”
晓羡鱼眨了下眼,旁人能想到的,她这渡魂师理所应当也能想到。
世间鬼物,除了人死後执怨不散而成的,还有一种十分特殊,便是活人化鬼。
活人化鬼极为少见,因为那只发生在高阶修士身上。通常是一个人生出心魔,偏执太过才堕落成鬼的。世人称之为鬼修。
晓羡鱼衣袖下的手指攥紧了,轻声问:“青炼山上闭关的那个“圣子”,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是你炼的分身傀儡,还是……”
还是什麽,她不敢细想。
奚元搭下眼,提及遥远前尘,语气轻描淡写:“我身上流淌着灵族血,与灵源神木的地脉共鸣。厄沼滋长于地脉,渐以此乱我心神。”
“我索性剥离半身灵族血,剔去仙骨,将那空壳子留在青炼山。剩下的我……当算半人半鬼罢。”
起初百年,他意识混沌,确确实实成了一只孤魂野鬼,在天地间寻觅不到归处。
只是心中始终缠绕一抹牵挂,他循着本能向妄海而去。渐渐地,终于忆起前尘,清醒过来。
捡回了她的微弱残灵,还有那个好心将她的残灵护在怀中的傀儡。
月白不算得十分得力的下属,她不聪明,嘴上也没把门,但她仍成为了幽都山一鬼之下的十殿总督。
只因他当年来得太迟,倘若没有月白,她的残灵便就此湮灭于茫茫妄海了。
每思及此,唯馀後怕。
晓羡鱼听得心惊,血脉深淌于骨肉里,人可断手脚,却割舍不了血脉渊源,所以世人才将亲缘传承看得那样重。他口中轻描淡写的“剥灵血丶剔仙骨”,无异于把人切成千片万片,敲碎重塑,如同炼狱酷刑。
其中所要经受的痛楚煎熬,连青炼山禁牢里的红莲业火都自愧不如。
晓羡鱼紧盯着他:“什麽时候的事情?”
“你身死那夜。”奚元顿了一下,温声道:“没关系,不疼的。”
晓羡鱼拧着眉,当然不信。
纵是高高在上的圣子,亦是血肉之躯,怎会无知无觉。
这话换作旁人,轻易也便信了。然而世间大概再没别人比她更清楚,她的师兄其实娇贵得很,一点儿也耐不住疼。
当年禁牢深处,绵延不灭的红莲业火在骨血里焚烧,也将他的心神烧得迷离破碎。以至于当她勾下他雪色腰封时,他没有拒绝。
【已老实求放过已老实求放过已老实求放过已老实求放过】
她的主动,虽也有那麽几分私心在,但主要还是为解锁心咒。她实在不忍看他以身作枷,与她一同被囚在这永无尽日的囚笼里。
他若清醒,断会拒绝。
那一次没有,往後次次便也没有。
那时她常想,这红莲业火不如烧在自己身上,因为她这圣子师兄看上去还没她能忍耐。
她自认心智坚毅,便是万箭穿心也能不吭一声,却经不住这般侵占与掠夺。颤栗的腰身被死死按住,业火滚烫,温度隔着冷白皮肤传来,犹如火舌舔舐,凶狠过了头,寸寸碾压她的意识。
烈焰腾升至极点时,他偏头咬一口架在肩上的瓷白脚踝,再俯身,用唇舌咽下她不成字句的喘诉,绯红眼尾似两笔惑人的朱砂。
“还不够。”喉结轻滚,溢出的字音沙哑,“师妹,再疼一疼我。”
业火方熄,绵延又生。
简直就像疯了一般。
于是她只好事後为他开脱,业火那麽疼,疯一点儿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