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心咒短暂失效,她恍惚间从梦里醒过来,可身上炙热的气息依旧未褪,无孔不入地裹着她,腰上那只手确确实实存在。
她睁大眼,微微朦胧的视野里,滔天业火映照一张白玉菩萨面,天人之相,神圣不可侵。
可那人眼尾落着猩红颜色,皮肤里透出诡异纹路,好似被风吹亮的火星,将熄不熄,明明灭灭。
好似半身神明,半身修罗。
他浸在扭曲撕裂的火光里,神鬼两面,诡魅惊鸿,像极一抹不可触碰的绮丽泡影。
“我好疼。”他俯首,欺身而来,“师妹,你可怜可怜我。”
十指交缠,将意识也缠成一团乱麻。
红莲业火彻夜不眠。
***
晓羡鱼擡手,抵在唇边,在怨气盘踞的指节上落下浅浅一吻。
那缕气息倏忽缠紧。
“乖,放我出去。”她开口。
过了良久,怨气幽幽道:“不许……走。”
“我走不为抛弃你,而为抓住你。”晓羡鱼说,“我来渡你,我来怜你。奚元,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怨气怔住了。
晓羡鱼知道,它很难拒绝自己。
它是奚元遗落的一点妄念,没有他的理智和清醒,几乎只有一点执念本能。
奚元今夜到底有了半分意乱,匆忙之间生出纰漏。比起前世那位由本尊亲自扮成的“夫君”,这点妄念太好拿捏了。
怨气呆呆地答应:“……好。”
云山的夜飞速淡去。
晓羡鱼睁开眼,回到温暖的白玉莲瓣簇拥之中。
梦里经年岁月,现实却不知过了多久。她坐起身,探出手去摸索,结界仍在。
晓羡鱼深吸一口气,盘腿而坐整理起思绪。
半晌,她解下腕上铜钱手串,放在掌心细细端详。
盈山,祭坛,神池。
她落入水中,湿了满身挂碍,那时腕间曾浮现一道神秘红线,水面倒映她嫁衣染血。
当时以为那神池不可信。
可它所显露出来的,竟当真有迹可循。
晓羡鱼回忆着前世自己是如何摆脱了锁心咒。
那位“夫君”可没有懵懂的怨念好糊弄,他和奚元像极了,又乖顺听话,又满身心眼,甚至用的同一副容貌,只不过她想起得太迟。
体内魇骨作祟,她哪怕深陷梦境,终究也难得长久安宁,渐渐反应过来一切。
她对夫君说:“师兄,我知道是你。我们成亲吧,在禁牢里也好,无人祝福也好,我想和你真正地成亲。”
于是他信了。
落在掌心的红线微微发烫。
命格冲杀的两人,注定缘浅,如若强求不得好死。
可有人仍要强求。
缘数次断裂,又数次被执拗地系上死结。那根红线上坠着三枚代表“无终”的卦象,沉甸甸,压在他苍冷的腕上三百年。
晓羡鱼的手渐渐攥紧,指尖用力到发白。铜钱锋利冷硬的边缘嵌入掌心,生疼。
直到殿外传来动静,她才蓦地回神,松开手,沉默着将红线重新戴回腕间。
有人走入了禁殿。烛火幽微,帷幔交叠,将那人的身形模糊。
晓羡鱼下意识以为是月白,可是转头看去时,不由一愣。
来人手中握剑,身量高挑挺拔,越过最後一重帷幔时,擡起剑柄微微挑了一下。
不是月白。
天蓝色衣袍掠过浮阶,华美冰冷,质料精细,彰显身份贵重。他停步在白玉莲花台前,目光淡淡垂下来,眉心天纹流转威严。
“沈疏……首席大人?!”晓羡鱼一骨碌起身,“我难不成还在梦里?”
她将手掌撑在结界上看过来,好像怀疑自己的眼睛。
沈疏意看着她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