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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正在气头上,但林琬竹并不是理智全无。
她想过林清嘉有可能沉默不语,也有可能会反驳自己,唯独没料到她会强忍着哽咽说出这句话。
不过仔细想想也没什麽好诧异的,她能有多了解林清嘉呢?
林琬竹初来黎都时,林清嘉只有五六岁,她外婆说她特别乖,不吵也不闹,一个人在家一待就是一整天。
後来每年团圆的日子屈指可数,一方面是因为林琬竹的确忙碌,另一方面是,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女儿。
如她所说,林清嘉的眼睛很像何东起,可以澄澈见底,也可以凛冽至极。
受心理因素的影响,林琬竹总能在她身上窥见一点何东起的影子。
她无法接受自己这样。
抛开这些不谈,林琬竹通过旁人的叙述与自己的直觉零零散散拼凑到,林清嘉是个很难不让人喜爱的孩子。
五官专挑自己与何东起的优点长,出落得格外好看。
学习刻苦,并且有些天赋,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性格更不必说,真心实意接触过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
这麽多年,林琬竹一直反复问自己,後不後悔当初把林清嘉生下来。
如果不後悔,那为何要对她这麽冷血。
冷血到几乎从不关心她,连林清嘉第一次来例假都是从她外婆的电话里得知,听她外婆说,还是一个男孩慌慌张张跑过去告诉她的。
林琬竹听後更止不住憎恶自己。
辗转反侧的夜晚里,她的痛苦不比林清嘉少。
所以她怎麽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故事在林清嘉身上重演呢。
瞿净执本质上与何东起就是一类人,无非是想图个新鲜有趣,而林清嘉又正好漂亮年轻。
等他厌倦了,随意胡诌个借口就可以将人打发。
林琬竹越想越心慌,重重放下水杯:“现在还来得及,你怎麽就不听劝。林清嘉,别傻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你面前,难道你想落个和我一样的下场,领着个拖油瓶,被所有人嘲讽,稀里糊涂地过完这辈子吗?”
“我不知道那个姓瞿的给你灌了什麽迷魂汤药,但我告诉你,再好听的话我都听过,没有用,他对你的好是有期限的,一旦他想走,你求都求不回来。”
声色俱厉地说完,林琬竹蓦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如果林清嘉随了何东起的薄情该多好。
可惜没有如果。
“我再问你一遍,断还是不断?”林琬竹问。
林清嘉没有回答。
“你走吧,当我什麽都没说。”林琬竹自嘲般扯扯嘴角,“也是,这麽多年都没管过,现在急个什麽劲。”
“收拾东西,去哪儿都行,以後不要回这里了。就答应我一件事,无论怎样,不要去你外婆外公那诉苦,他们已经很不容易了。”
林清嘉依言照做,回房间环顾了一圈,除去一些衣物,没什麽必须要带的。
她没有过度布置住处的习惯,也向来不喜欢囤东西,所以总有种居无定所的错觉。
二十多年来,林清嘉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徘徊在海浪与堤岸间的沙鸥,翺翔丶降落,寻不到归处。
她静立片刻,委实没有精力整理,索性空着手出来。
经过客厅时,林琬竹依旧坐在方才的位置,没有任何举动。
林清嘉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垂了垂眼,到底还是没忍住,回过头,和声细语叫了声“妈妈。”
“我也不想当拖油瓶。”
门彻底合上之前,剩下的话语缓缓传到了林琬竹耳中。
“可我没得选。”
到了楼下,林清嘉恍然发觉自己失了方向,一时不知该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