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常谓“结发夫妻”,男女之间唯有结了发,才能称得上是一对真夫妻。
今时今刻,沈莺歌却亲自使剑切断了一绺发丝,意味着要与他切断一切情缘。
谢瓒眼睁睁地望着沈莺歌所做的这一切,指骨狠狠拈紧了发丝儿不松开。因是攥力过紧,指骨肌肤之上根根青筋皆呈暴起之势,这些苍青色的筋络以一种大开大阖之势,一径地朝着袖裾深邃处游弋而去。
他咬牙,轻哂了一声,道:“沈莽莽,你可忘了我曾经对你说过什麽?”
你生是我的人,死就是我的鬼——真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你将我推入地狱之中,我也势必拖你一起下地狱。
我们是伥与鬼的关系,是善恶的一体两面,焉能分离?
……
馀下的话,并未真正诉诸于口,谢瓒便是从噩梦之中惊醒了过来,背後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汗珠微微浸湿了衣衫。
“主子,您可要紧?”青苍的声音出现在了床榻一侧,略有隐忧。
“无碍。”谢瓒压了压太阳穴,很快调整好了思绪,一晌披衣,一晌下了榻,“可有要事?”
青苍肃声道:“羌王犯禁了。”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俨同五块磐石,从高处狠狠砸落下来,在阒寂的昏晦空气之中掀起了万丈狂澜。
谢瓒眉心一凛,道:“通知黎沧丶温嶂,整饬天宿卫迎战。”
青苍领命称是,速速离去。
——
一刻钟後,恰值卯时初刻,圩泥城以南之地,嵩丶羌两军伫守两方,旌旗蔽空,发出猎猎作响的声音,从上空来看,泱泱大军如细小的蚁群占据了黄沙大漠,氛围煞是肃穆。
这个时候的天穹还是一片青灰的翳色,黑鸦低旋,发出悲鸣一般的声音,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战鼓擂,一声又一声响彻天地。
谢瓒率先吩咐温嶂挟八百精锐横越大漠,绕过圩泥城,渡过狐奴河,暗中直捣西羌大後方,避开与羌王正面交锋,先去往休屠王与浑邪王双王的地盘去。
休屠王与浑邪王皆是羌王座下的两大匪首,均属于南监察院的精锐势力,隶属于羌王势力的一道护城河。
破羌王的局,必须先破这一道护城河。
紧接着遣黎沧从天宿卫调遣一万精锐,从圩泥城的南境出发,与羌王正面交锋。
在前线战场,羌王带了折兰王与卢侯王,三方军队呈三足鼎立之势,左右包抄天宿卫的军队,形成重点狙击之势。
黎沧显然不是吃素的,战力匪浅,在不足两日的光景内,率领精锐迅速重挫了折兰王丶卢侯王的军队,并斩下折兰王的首级,卢侯王则是败北弃战溃逃。
虽说穷寇莫追,黎沧这一回杀红了眼,选择一路追缴入大漠腹地,腹地深处坐落了一道形势陡峭的山谷,黎沧甫一穿入这座峡谷,迎面就扫刮来一道滔天大雾。
这一坨大雾如蛰伏于深处的巨兽陡然张开了血盆大口,瞬间淹没了整一支军队。
黎沧高声安抚全军莫慌,却也是在这样的时刻里,他听到了一阵熟稔的嗓音——
“黎郎中将,救我。”
——怎麽听着有些耳熟?
记起来了。
是平蓁长公主的声音!
黎沧太阳穴突突直跳,循声望去,只见在迷雾的尽头处,出现了一道纤细的女子身影。
待女子走近,黎沧看到了此女的真面目。
果真是是赵蓁!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座峡谷之中?
黎沧看得再细致一些,就看到了赵蓁的脖颈之上横抵着一柄陌刀,卢侯王阴沉的一张脸庞出现在了她的身後,“若想让你们大嵩公主活命,就下马快快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