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第一百四十八章】两地书……
【第一百四十八章】
沈莺歌见羌王舍筏登岸,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下惕凛,道了一声“不妙不妙”。
这只信鸟乃属她与谢瓒保持联络的重要信物,在今时今刻的光景之中,被羌王一箭射杀,相当于彻底斩断了她的一条求生路,她的所行所为还被他抓了个现行。
他前日叮嘱过她,别妄想逃跑。
她明面上是露出迎合他的姿态,实质上是在筹谋着逃跑一事——他获悉了此事後,势必会勃然大怒,自此,他焉会留她一条活路?
沈莺歌摩挲着脖颈之上的狼牙吊坠,在夜雾的浸染之下,狼牙周身泛散着一抹剔透冷凉的质感,这一抹凉意触及她的锁骨皮肤时,适时激起了一片悸颤。
他从最心爱的豺狼口中卸下狼牙,裁作成一枚吊坠,送给了她,足见自己在他心目之中的地位。
他赐予她妃位,赐予金殿宝阁,赐予华服美馔,赐予荣华富贵,无非就是她是上辈子那位沈贵妃的“替身”。
甫思及此,沈莺歌心中渐渐有了底气,也就乖乖地倚伫于月色掩映的缃黄色滩涂之上,静静等着羌王阔步走上前来。
羌王本来打算等沈莺歌出逃之时,再射出新一枝箭的,他打算射中她的足踝,等同于射伤莺鸟的翅膀,断绝了她今後逃走的希望。
但见她忽然止住了步履,俨然一副缴械投降的姿态,神情也露出了乖驯的意味,这教羌王倒有些匪夷所思。
他一晌从滩涂之上摭拾起了信鸟,一晌大步朝她徐徐迈去。
他从信鸟的羽翼下掏出信筒,摊展开一望。
果不其然,信笺之上的内容,赫然是嵩军营救的情报。
羌王对横躺于信笺之上的笔迹并不陌生。
恰恰相反,他还感到异常的熟稔,形同与一位老朋友打了个照面。
“你口口声声答应本王,做本王的新娘,却私底下与谢延暻保持联络——沈莺歌,你这是要置本王于……”
馀剩的话尚未出口,羌王忽然听到了一阵嘤嘤哭声。
委婉幽绝,凄凄惨惨戚戚,哭腔跟水磨了似的,渗透着一股子巨大的委屈。
羌王蓦然一愣,馀下的质询悉数哽在了喉口之中。
他循着哭声望去,一下子就撞入了一双殷红含怨的双眸之中——
女郎纤细鸦黑的双睫蘸染了浓郁的水汽,眼尾勾着一抹洇湿的胭脂红,眼廓受了冤屈似的朝下深深耷拉着,卧蚕深深,琼鼻衔红,端的是我见犹怜,见者的心庶几都要融化在这濡湿的水汽之中。
羌王见之,那攒藏在心腔之中的忌惮愠气,便是融化了泰半。
并且,他从谢少夫人坠泪的芳靥之上,瞅见了昔日故人的影子。他依稀记得,自己三年前初见沈贵妃之时,她正在皇家宫宴之上唱着一出□□花,半掩着纨扇,露出了一双含悲带泣的眸子。
三年前的这一双眸子,与今时今刻这一双眸子形成了高度重叠。
在某一瞬间,羌王以为自己再次见到了沈贵妃。
他心软了,等自己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大臂一抻,将沈莺歌搂揽入怀中。
沈莺歌也有些发怔。
她施展“泪计”不过是想让羌王卸下一重防备,哪承想,他的反应如此强烈,居然直截了当地将她揽入怀中。
他搂得太过于用力,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身躯极其僵硬,不得不拍打他的臂膀:“松开……”
羌王感受到了沈莺歌的异况,遂是松开了她,但大掌仍然抓握着她的双手牢牢不松开。
沈莺歌率先掌握了主动权,道:“我打从入主藏莺居的那一刻伊始,我已然想通了,安分守己做王爷的枕边人,不再肖想旁的。”
顿了一顿,她指着羌王掌心间的信鸟和他手掌上的信札,道:“我之所以要与嵩军取得联络,就是为了套取他们的消息,权作见面之礼,敬献给王爷。”
这一番投诚之词,径直说到了羌王的心坎儿上。
但多疑的性子又迫使他不得不三思沈莺歌话中的真实性。
他剑眉微微一凝,粗粝的掌腹很轻很轻地揩却了沈莺歌眉眼间的泪渍,道:“当真如此?”
沈莺歌泪意汹涌:“王爷倘或不信我,我又何必煞费口舌,干脆以死明志就好。”
言讫,就要挣脱开羌王,自去投河——哦不,是投海。
羌王自当是亟亟拽曳住了她,一举将她拽了回来。
“本王并未说不信任你。”羌王大掌摁着沈莺歌的肩膊,在月色的掩映之下,他那凛冷的面容轮廓看起来温和了一些,话辞也变得温柔了许多:“三年前,本王率兵伐嵩,在攻打燕京城时,谢瓒这厮投诚本王,本王非常器重他,哪承想,他竟是临阵倒戈,携虎符重啓天宿卫,反将本王一军。”
提及这些陈年旧事之时,羌王的牙关略微紧了一紧,口吻或多或少裹挟了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莺歌也非常清楚三年前具体所生发的历史,但明面上只能故作不知情,静静地听着。
羌王强势地拈住了沈莺歌的下颔,逼迫她擡眸望向了他,道:“本王三年前错信一人,断失了一条胳膊,此番,本王切不能重蹈覆辙——莺歌,你说,本王能否信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