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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牵手手（第1页）

第43章【第四十三章】牵手手

一刻钟以前。

沈莺歌丶鹰扬借着押送人的幌子，一路通畅无阻地潜伏上三楼。

三楼防守森严，两人兵分两路，鹰扬率先放倒了守在舱外的四五个羌兵，沈莺歌绕着後面，趁羌兵交班之际，从窗户处遛窜入了舱屋内，率先见到了平蓁长公主，也就是被谢瓒抓回去的赵蓁。

赵蓁被迫换回了公主的打扮，宿太後正坐在她对面右侧用晚膳。

更准确而言，宿太後不是在用膳，而是在借着用膳的机会开展训诫，训诫赵蓁的冒进妄为，氛围凝重而肃穆，长案上的烛火正在不安地摇来晃去，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射在屏风之上，恍若拓在上边的水墨古画。

沈莺歌穿过半透明窗纱，径直躲至八轴山水屏风背後。

她打算等宿容棠用完膳离开，再出现在赵蓁面前，但宿容棠一直没走，沈莺歌等着等得肚子都饿了。她想起自己还没用晚膳，目光朝近旁的案几一扫，看到了不少美馔珍馐。

沈莺歌心想，小皇帝正在顶楼谈判，大嵩的未来完全是个未知数，宿容棠这个女人居然还能有心情用膳，反观坐在对面的赵蓁，沉着一张脸，静默寡言，甚至连筷着都没动过。

宿容棠是保和派，想来是深信小皇帝一定会遵循她的旨意，致力于跟西羌谈和，所以才完全放下心来的吧？

但赵蓁不同，她在为自己的未来处境担忧，一旦谈和成功，过了今夜，她马上要嫁到西羌去，宿太後连她的嫁衣和嫁妆都准备好了。

只见四位宫娥擡着一个巨大的檀木箱子走了进来，伴随着一阵啓箱声，她们将一套大红嫁衣展示了出来。

嫁衣是天蚕丝质地，配以水红丶青黛二色，质地宛若天边流霞，从宫娥手中流淌下来。交领和裙褶各处镶缀着米粒似的南浦珠，罩在嫁衣外边的是一席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拦腰处束以流云苏绣凤凰腰带，内衬是大红绢纱。

有一缕濡湿的海风，缓缓从窗棂外飘进来，嫁衣的裙褶浮动起来，仿佛是夜里的汹涌潮水，裹藏着碎金流淌四溢，渐渐迷乱了观者的眼。

这种嫁衣，太过于华美，太过于装潢，但凡是个女人看到了都会心动的程度。

沈莺歌看了一眼，心底最深处的一根细弦，也悄然拨动了一下。

宿容棠搁下筷着，用茗茶润了润口後，雍然雅声道：“这套嫁衣，是哀家吩咐尚衣局最好的绣娘们，连续赶制了两个月才缝好，原本是打算给我小女儿用的，但她已经用不着了，这才便宜了你。”

沈莺歌听着，微微一愣，原来宿容棠还有个小女儿，“已经用不着”是何意？

这个小女儿是早夭了，还是丢了？

这厢，宿容棠继续道：“待会儿，你且将嫁衣换上，天亮的时候，苍龙号会正式抵达江陵府，靠岸後，一位叫玄枭的枢密使会遣你去别的船上，护送你去西羌——你放心，那艘船上摆满了嫁妆，哀家定不会亏待于你。”

赵蓁似乎是忍无可忍了，忽地将面前的筷着扔掷到地毯上。

筷着是金玉质的，坠落之时，砰一声，发出了一片闷滞之响。

“我不嫁！”赵蓁嗓音近乎是颤抖的，透着一股子斩钉截铁的决绝。

从来没有哪个皇家公主，敢当着宿太後的面摔筷子丶甩脸色，赵蓁第一个，也许还是唯一一个。

似乎配合着赵蓁摔筷子的动作，外头还应景地砸下一个响雷！

电闪雷鸣之间，宫娥们面白如纸，仿佛失去生命的石像，屋内的氛围绷紧到了极致，她们丝毫不敢去看宿太後具体是个什麽表情。

“我不会嫁的，”赵蓁深呼一口冷气，将佩剑横在桌案上，重申一句，“比起嫁人，我宁愿多杀几个羌人，太後娘娘干脆死了这条心罢。”

沈莺歌薄唇轻抿成一条线，去看宿容棠的脸色。

宿容棠淡淡笑出声来，望着赵蓁。

她眉眼之间丝毫不见恼意，语气极其平和：“平蓁啊，你不要以为凭一己愤怒和年少意气，就能改变这个局面。”

赵蓁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麽来反驳：“我……”

“你以为对哀家的一腔不满，西羌就会忍让大嵩，不再犯禁作乱麽？”

宿容棠眼底藏着万古悲，笑着摇了摇头，“你莫要恨哀家薄情寡义，若真要恨，就恨自己生是赵氏公主，是他赵哀帝的女儿，偏偏生在大嵩皇室最没落的时候！”

这句话被宿容棠说出来时，室内安谧得针落可闻，一字一句都砸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赵蓁面上含怒，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因为……她挑不出错处啊。

近旁服侍的宫娥默默上前，将散落在地的筷着捡起来，替换上了一双干净的筷着。

沈莺歌静静观摩着这一场僵滞对峙的饭局，没有下一步动作。

“用完晚膳，就去将那嫁衣换上吧。”宿容棠说完就在宫嬷的簇拥下走出舱门，离去前，她淡声为今夜的膳局做了合适的收尾，“公主就该有公主的觉悟。”

嫁衣重新放回箱箧里，及至只剩下赵蓁一人，她坐在案前，久久不语。

赵蓁的生母是将门虎女，因为家道中落不得不进宫选秀，母亲性情孤高清傲，这倥偬的一生，封了贵嫔也就顶天了。

托母亲之故，赵蓁自小习武，性情也就比较养得跳脱，她有慕强之心，希望未来的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将军之流，至少能打得过自己，还要粗通诗词文墨，懂些幽默，不能太刻板。

但如今，她马上要远嫁西羌了，还不知具体嫁谁，西羌部落衆多，哪个王爷没个三妻四妾的，甚至还有弟娶兄妻的这种传统。

——「你不能被谢贼的话蛊惑，嫁到西羌怎麽会有活路？还不如釜底抽薪，杀出一条血路！」

昨日，那一位男扮女装的男人所说的话，几乎是以一种振聋发聩的姿态，冲撞入她的耳屏处，荡气回肠，莫能相忘。

赵蓁想得入神，也就没发现自己的对面，不知何时坐了个女子。

空着的位置，是宿太後刚刚坐过的。

待她发觉时，沈莺歌正好也好整以暇地看向她：“能吃一块红烧狮子头麽，我现在有些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