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邪剑落在了楼船一层,也就是公孙娘那里,她得先潜下去取剑,再爬到三层去。
整装待发後,她作势要出门,青朔即刻截住去路,低眉道:“少夫人,家主说过了,您务必待在原处等他回来。”
沈莺歌自然是说不过他的,转头就往走向支摘窗的位置,一下子吹响了鸟哨。
在寂静的长夜里,鸟鸣清越且幽远。
不过半晌的功夫,一道黑影出现在了窗槛处,来者的语气裹藏着一股子硬实的冷糙:“夫人,有何贵干啊?”
沈莺歌见黎沧果真上了苍龙号,心中悬着一颗石头悄然落地,正想跟他说接下来的正事。
谁知,青朔一看对方是越狱的钦犯,面露惕凛,抄起背後长刀,亟亟行上前去,作势要缉拿。
黎沧是个烈脾气,出言挑衅了几句,眼看双方彼此看不顺眼,竟是真真打了起来,就差把这座舱室给掀了——动响之大,甚至还引起舱外羌兵的警惕!
一阵槖槖步履逼到了舱门外。
沈莺歌太阳穴突突直跳,急忙挡在二人之间,压低声音道:“够了!”
她的语气不怒而威,势若沉金冷玉,两边都似乎被她的反应震慑到,情不自禁地收住了攻击的动作。
她以为压住动响就能蒙混过关。
结果,门外就传来了一顿不算友善的叩门声:“左相夫人,能否行个方便,开个门?”
说话人是羌兵首领玄枭,是宇文柔麾下的左膀右臂,实力煞是强悍,中原话也说得非常利落:“我怀疑有罗生堂的细作潜伏入内,容我进去搜查一番,也可以确保夫人的安危。”
玄枭居然怀疑上了她?
沈莺歌从未跟这号人物打过照面,但晓得此人性情如猎鹰,机敏沉鸷,绝对不是个能轻易好惹的。
比起好色恶劳的左贤王,玄枭的存在让沈莺歌更为忌惮。
他今夜突击检查谢瓒的舱室,这种举止也显得很是突兀,没有任何前兆可言。
玄枭之所以会这样做,沈莺歌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有人揭发了她!
跟随她上船的罗生堂成员并不多,五根手指数得过来。
沈莺歌暂且不去想是谁告发自己这个问题,眼下绝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先将玄枭糊弄过去才是。
“青朔留下,黎沧你——”沈莺歌从腰间摸出一册卷轴,递给他,正色道,“你速速前往底层,纠集天宿卫旧部以及所有禁军兵力。”
“温嶂并未随行,老子非北军都统,如何可能号召禁……”卷轴教黎沧摊开一看,只一眼,他人都惊怔住了,馀下的话随之噎在喉头。
青朔用馀光去看,也震住了。
卷轴不是旁的,居然是一卷戳了朱红大印的护驾圣旨!
“你怎麽会有官家的圣旨,”黎沧眼底是抑制不住的讶异,他想到了什麽,“莫非是……你僞造的?”
“对,我命令你传假圣旨,说皇帝有难,临危之际,命你临时接管北军精锐,届时以花火为信引,命天宿卫与北军双双出动,分别从北舷尾与南舢板两侧开道,前去顶楼护驾。”
黎沧和青朔一致觉得,沈莺歌说得每一句话都太疯狂了。
不论是僞造圣旨,亦或是假传圣旨,还是私自调动禁军,三者加起来就是一出空手套白狼,是很可能掉脑袋的大罪!
更何况,圣旨极难僞造,沈莺歌是如何凭一己之力僞造出来的?
他们不知地是,沈莺歌上辈子时常在御膳房陪老皇帝批奏折,见惯了起草文书内容及各种形制的大印,僞造圣旨对她而言,根本构不成问题。
外端的叩门声越发急躁,玄枭准备带羌兵闯进来,沈莺歌已经没时间了,她命令黎沧往窗外逃,低声道:“唯有釜底抽薪丶背水一战,天宿卫才会有逆风翻盘的机会。今夜不成功便成仁,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就提着脑袋来见我吧。”
黎沧怔怔地听着这一切,胸膛如有擂鼓怦然震动,徒手扳住窗檐,离去前,忽然回眸看了她一眼,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线哑声道:“娘娘。”
沈莺歌留神着外头的动静,背过身去,下意识不耐道:“磨叽什麽,还不快去。”
但话一出口,她方才意识到黎沧刚刚说的那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麽。
男人沙哑的嗓音糅合着冷冽的江风,在她身後响起:“你是娘娘,你回来了,对吗?”
风势逐渐缓和下来,这句话仿佛穿梭过了好几年的光阴,抵达她的耳屏。
沈莺歌没有回答。
她的沉默,等同于默认。
也是在此一刻,黎沧终于确认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他最後说的一句话是——
“天宿卫郎中将黎沧,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