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柔被他说得一震,右眼猝然挑了一下,齿关略紧,最後换上了得体大气的笑,道:“本公主无意间冒犯了陛下,万望陛下莫要为怪。”
她做出了退让,自然也不可能再追究下去了,但与谢少夫人的梁子算是侧面结下了。
赵徽道了一句无碍,继而吩咐北军都统温嶂,护送宇文柔去东廊坊布置好的四夷馆。
宇文柔横睨了沈莺歌一眼,眼底晦暗不明,似是心有不甘,最终快然一甩袖,搴裙离去,随行的羌兵也接连撤走。
待长公主人马消失于汴河河畔的夜色尽头,赵徽绷紧脊梁骨适才稍微松懈了一些,苏舜给他递来一张帕子。
赵徽一边擦着额间的虚汗,一边看着门舱处。
今夜的宫宴就像一场鸿门宴,明面上两国交好,实则杀机暗伏。赵徽身为一国之君,能做的事其实少之又少,左贤王和宇文柔都不曾把他放在眼底,掳掠忠臣丶恐吓百姓,甚至倒反天罡,带着羌兵在宫宴内外撒野横行。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藐视大嵩皇权的表现。
赵徽在宫宴上谈笑风生,实质上,早已咬紧了牙关。他不想让自己活成一个摆设,不想躲在阁臣背後,让他们面对那些棘手的家国难题。
在这一刻,他不想单纯作为赵徽而活着,而想以一位君主的身份活着。
君主就该有君主的威严,让西羌忌惮。
他很想问一问谢瓒,今夜自己的表现怎麽样,有没有比以往更加成熟稳重一些,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羌敌虽去,但四遭怕是会有窥听的伏寇。
赵徽克制地咳嗽一声,吩咐一丛禁卫:“守好此舱,待会儿护送左相和少夫人回府。”
直至赵徽走後,沈莺歌才从这一出变局之中缓缓回过神,也来不及对小皇帝谢恩了。
所有人都离开後,沈莺歌使了狠力,一举推开谢瓒,短短一刻钟内,就被他轻-薄两回,这已经不能算扯平了。
谢瓒并没有对这种行径做出任何解释,视线落在遥远处,似乎在深忖着什麽。
方才那个濡湿的吻,让他的齿腔间浸染上一股微腥的血气,覆在扶手处的手掌微微拢紧,青筋隐隐狰突,手掌心沁出了细腻的虚汗。
他很清楚,第一回吻是纯粹逢场作戏,但第二回不是——它夹缠了诸多理不清揉不轻的念欲,方方面面的,不由自主的,难抑的,情感远胜过理智,有酒的推波助澜,也有一些旁的什麽。
比起做戏,它更像一场提前铺垫好的预谋,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兼具,等谢瓒真正反应过来,它已经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甚至,他没办法去与那个不理智的自己对抗。
谢瓒掐断思绪,敛住邃眸,语气疏淡:“夫人更衣罢。”
不需要再演伉俪情深,两人恢复了原先的敌对与疏离,界限泾渭分明。
谢瓒说完就扶着轮毂掉了个方向,背过身,意欲离开。
沈莺歌气恼,一边饮茶簌口,一边怒嗔:“你太生涩了,是不是以前没亲过女人?”
一语掀起巨大风浪。
从没有人敢这样挑衅谢瓒,口出不逊之狂言。
他没有回头,冷笑:“是麽,夫人为何刚刚主动搂我,还张了嘴?”
沈莺歌面色赪红,张了张嘴,发觉自己再也道不出只言片语。
不是她没词儿了。
而是五日解药到了时限,哑毒重新复发。
一腔羞愤无处宣泄,若是让他在口舌之斗上占据上风,就太输气势了。
沈莺歌望向滚落在一旁的绣鞋,快步过去,勾住鞋底,遥遥砸到他背面。
——孟浪!无耻!狂徒!
扔一只犹嫌不解气,她勾起穿在左脚上的另一只,也扔过去。
谢瓒感受到了飞涌而至的怒意,侧身之时,这一回,绣鞋不偏不倚砸中了他的心口。
所有的缠绵气氛,都在顷刻瓦解。
但这一幕,竟是似曾相识,既陌生又熟稔。
沈莺歌唇红如血,已经没了方才的慌乱与拘谨,挑衅地横他一眼,随後抱起衣物,拢在大氅里,离开前,还特地撞了下他左肩,冷淡地哼了一声。
谢瓒无声地看着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