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兴——”
“致”之一字尚未出口,葛闻洲擡眼,看到远处一道蓝白相间的纤影,腕间的紫毫蓦然一顿,墨汁收力不均,不慎坠在生宣上,毁了刚写好的草书。
朱色戟门之外,接着走进来一个妙龄少女。
扎着丱发双髻,墨发下是一张清丽跳脱的脸儿。
她与谢宝萍她们隔着很远的距离,看上去像是落了单的,但她双手交叠在小腹前,行步不疾不徐,衬得仪容优雅。面上挂着浅笑,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煞是生动。
对襟雪色云裳,铺满褶痕的藏蓝曳足长裙,一条薄蓝缎带勾勒出细瘦秾纤的腰身,线条流畅简约,早春晴朗的风轻轻吹过,顷刻之间,裙面褶皱成了苍蓝色的海,浪涛汹涌,翻覆了所有人的眼帘。
他们都看到裙面上绣着的大朵桃花,仿佛是一副海上生春桃的景致。
这般剪裁和配色,在贵女圈子里委实不常见,甚至可以说是很稀罕,衆人忍不住报以瞩目礼。
随着她的走近,少女的具体面容彰显在大衆的视野之中,只一眼,谢宝萍就愣怔住了——
“谢桃笙?”
她匪夷所思道:“这丶这怎麽可能?!”
她分明记得自己撞倒了谢桃笙,弄脏了她身上的裙子,难不成她特地回府重新换了一身?
可她可以笃定地是,谢桃笙根本没有这身衣物!
她注意到葛闻洲的视线停留在了谢桃笙身上,不由恨得牙根痒痒。
葛嫣的关注点,却落在了跟在谢桃笙身後的人。
一席白色大袖纱罗衫,外罩玄色水云纹墨云护肩,腰悬鹤红色绶带,护肩宽大如黑氅,勾勒出身量姣好英气的轮廓。
原本垂坠在腰侧的发丝被一条红丝縧高高地束在後脑勺,簪以羽冠,利落地中和了她那原本偏柔和的五官,轮廓变得嚣艳丶张扬,甚至可以说是雄雌莫辩。
就这样迎面走来的瞬间,大袖上用银线描织的白鹤,仿佛震翮高飞而出,飞入衆人眼底,无形之间,竟有一种潇洒落拓且摄人心魄的威严,让人觉得此人不是来赴宴的,而是所有人都在恭迎大驾。
整座宴厅为之一静。
数秒後,男席与女席同时爆发出了热烈的声音,端的是人声鼎沸。
首先是女席的动静大一些,她们不禁失了神,迎面走来的人跟她们年岁相仿,却气度超俗,有陌上君子的如琢如磨,也有战场武将的英气飒爽。
“这个公子是谁?”
“是啊,怎的此前从未见过!”
“他是跟在谢家六姑娘後面,莫不是谢家的少爷?”
“我记得谢家只有二少爷谢瀛和四少爷谢孝,何时多出了这麽一位少爷?”
女席论议声沸腾如滚水,近乎所有目光都倾注在来者身上,男席也不遑多让。
男人们看一个人的角度跟女子们的角度迥乎不同,女子们看皮相,他们看气质,
蔺知章不经意瞥见那个“谢家少爷”,竟是微微愣神,不知为何,他感觉此人的气度肖似谢瓒,又不完全相同,并且自己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识过,居然有些莫名的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不止有蔺知章一人有这种陌生的熟悉感,葛闻洲和葛嫣都有这种诡异的感受。
尤其是葛嫣。
她正品着茶,不知为何,端着茶盏的手一直在不受控地发抖。
谢宝萍以为看错了人,当她情不自禁地走进去,面露骇然:
“长嫂?!”
此话掀起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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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诸同时,谢府。
青苍扛着一团包袱,向谢瓒请假,说要给青朔送衣服。
青朔护驾沈莺歌去令国公府,这件事谢瓒是知情的,但——
谢瓒挑眉,“他的衣服呢?”
青苍道:“被夫人穿了去。”
谢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