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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欺君罪(第2页)

在赵徽深沉的注视之下,赵蓁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太後娘娘她就是卧……”

没等赵蓁说下去,前方传了一阵巨大的仪仗声,章太监尖哨般的嗓音响彻在御街内外:“太後娘娘驾到——”

围观来看热闹的百姓纷纷避让于夹侧两道,伏跪称礼,一座华贵的轿辇伴随着一衆锦衣侍卫由远及近缓缓驶近,及至落轿,一只纤细苍白的手从描金帐帘内伸了出来,一个端庄雍然的女人搭着章太监的胳膊行了出来。

“陛下。”宿容棠盈盈向小皇帝行了一礼,继而款款行至赵蓁面前,一手轻轻地抚摩着赵蓁的手腕,温柔一笑,“平蓁这几日都在发着高热呢,现在又尽干些傻事丶说些胡话,哀家委实是担忧不已。”

女人根根手指,纤细如锋刃,抚触在赵蓁手上的时候,就像五柄冷锐的匕首抵在她的肌肤,一刮一蹭,教她浑身上下泛散起了一片颤栗。

赵蓁撞见宿容棠,如见到了天敌似的,悉身如坠冰窟之中,愤慨丶惧怕丶彷徨等一系列情绪纷纷涌上心头。

宿容棠又在用权力和威严压制她,想将她所做的一切,都归咎于她发了病。先前策反的朱太医,就是被宿容棠悄无声息地杀死的。

赵蓁不是没想过自己的莽撞之举,会引发什麽後果,若揭穿了宿容棠的身份与诡计,她很可能会死。她知道赵徽保不住自己,但为了发兵,她一条命又算得上什麽?

赵蓁咬紧牙关,眼下她连长公主都不当了,那又何必与宿容棠维持皇家的颜面与礼仪?

她今次,就没想着要全身而退!

宿容棠不知赵蓁在短瞬的沉默之中酝酿着什麽。

在她眼里,赵蓁就跟她的名字一样难搞。

“蓁”就是丛生的荆棘,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扎伤,这也使得宿容棠很难拿捏住她。

赵蓁野性难驯,没半点皇家公主该有的端庄与从容,行事我行我素,不好好筹备自己的婚事,偏要习武练剑,并在外面四处抛头露面——呵,也不知死去的惠嫔为何要给女儿取这样晦气的名字。

赵蓁就同沈莺歌一样,皆是宿容棠亟亟想要拔除的莽草。

宿容棠已经有了先除掉赵蓁的念头,但衆目睽睽之下,她不好动手,必须维持着端庄雍容的仪态,故作关切地慰问一番赵蓁,并找个非常合适的借口,捂住她的嘴。

但最先制止她的人,不是赵蓁,而是小皇帝。

“平蓁没有说胡话,她头脑清醒,词句清晰,”赵徽嗓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看了宿容棠一眼,“所以,母後,让朕的阿姐说下去,行吗?”

当着所有人的面,赵徽拂了宿容棠的面子。

宿容棠的面色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但她并不恼,唇畔仍旧维持着得体的笑,道:“平蓁若头脑清醒,焉会烧了自己的府邸?哪个皇家公主会做出如此荒唐悖逆的糊涂事儿?”

“平蓁有事要同朕说,但母後您禁足了她,不让她开口说话,她何错之有?”赵徽牙关紧了紧,“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是朕,做决策的人,也是朕。母後不需要操这麽多心。”

宿容棠蓦然一愣。

没料到赵徽会驳斥她,那一声“朕”就是在划清母子之间的情分。换言之,赵徽不是在以儿子的身份跟她说话,而是在一国之君的身份警告她,让她注意自己的身份,哪怕她贵为太後,也不能僭越,去插手帝王之事。

一旁的章公公嗅到苗头不对劲,连忙掖了掖宿太後的大袖,请她莫要再向赵蓁施压。

宿太後徐徐松开挽在赵蓁胳膊上的手,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揉了揉鬓角,冷戾的眼神在面向赵徽的时候,一下子变得忧伤哀戚起来,道:“哀家是老了,无法为陛下分忧了,但也请陛下擦亮眼睛,莫要轻信未经实证的事。”

明面上是恰到好处的示弱,但实质上是质疑赵蓁别有用心,挑拨小皇帝对赵蓁的信任。

赵蓁气得浑身发抖,是,她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佐证宿太後就是卧佛,或者佐证苏州府的叛乱,就是宿太後一手促成的。

若她直接道出宿太後是卧佛,是羌人的走狗,恐怕在场没有多少人会相信她,赵徽哪怕愿意跟她站在同一战线上,也没办法直接对宿太後实施裁决。

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请求赵徽发兵驰援苏州府。

赵蓁道:“陛下,我从苏州府回来,苏州府的情况我是一清二楚,曲阳侯率领牢城营的那些钦犯起兵造势,玄枭则带着一衆羌兵趁机攻城,苏州府眼看就要失守,请陛下派兵处驰援!”

奈何,宿容棠寻到了她话里的纰漏:“你说曲阳侯起兵造势,曲阳侯不正是谢相夫人的父亲麽?谢相带着夫人去苏州府查案,还纵容曲阳侯起兵,这一场某乱背後,谢相有没有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平蓁你又知道多少?”

赵蓁从未觉得宿太後的嘴有这麽厉害,白豆腐都能被她说出血来。

甫一提及苏州府存在谋乱,宿太後必定会将这场谋乱与谢瓒丶沈莺歌牵扯进来,咬死了他们不放。

这时,黎沧上前一步,将赵蓁护在身前,朗声道:“不知太後娘娘知不知道一个汉奸,名叫卧佛?五石散是她投放的,牢城营的督将洪荀也是她一手安排进去的,她还遣人刺杀谢相夫人。末将顺着洪荀的案子一路追查下去,发现曲阳侯与卧佛来往甚密,曲阳侯之所以谋反,就是受了卧佛的唆摆。”

顿了顿,黎沧眸色黯沉,道,“卧佛此人阴险狡诈,还惯会挑拨离间,不仅拿五石散荼毒百姓,还会让君臣离心——你说是也不是,太後娘娘?”

卧佛。

黎沧是第二个在宿太後面前提这两个字的人,赵蓁是第一个,不过她是在寿康宫里提的,而黎沧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提的。

赵蓁会顾忌,但黎沧无所顾忌,他会直接拆了宿太後的台。

并且,他诉说卧佛的恶行时,是直视着宿容棠的眼睛说的,等同于变相是在说宿容棠与卧佛关系匪浅。

宿太後隐晦地深吸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道:“黎郎中将的意思是,苏州府的叛乱与卧佛休戚相关?但也要拿出实质性的证据,空口白牙可算不上证据。”

“黎郎中将不能成为证据,那孤呢?”气氛僵滞之时,在火光里缓缓走出来了一个身量修长的男人。

宿容棠眸瞳怔缩,心间打了个突,情不自禁地循声望去。

赵徽听到这个熟稔的声音,心律怦然直跳,他记得自己在很久以前的时候,听到过这一道声音,但一时半会儿,他记不起来了。

在这个人间世里,不是什麽人都能够自称“孤”的。

“孤”只有东宫太子才能自称,它象征着尊贵与权力。

鹰扬从方才到现在,一直在静观风浪起。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他襄助赵蓁将寝殿烧了後,还有唯一一桩要做的事,就是将细作名单,交给小皇帝。

但从看到小皇帝的一刹那,鹰扬的脑海里传了一阵极其强烈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绵针不断地扎着他的脑袋。

这份刺痛感伴随着诸多似曾相识的记忆,这些记忆的内容是太子时期的他与赵徽相处的日常。

谢瓒说得没错,以前的他,的确是大嵩的太子,经常护着自己的皇帝。

鹰扬的记忆又恢复了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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