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气不打一处来。
“你小小年纪,确实比你娘有心机和魄力,今次你占了上风,哪又如何?”徐氏挑了挑倨傲的下颔,“老爷和那些羌兵不会放过你的,”
“这番话该是我对你说,”沈莺歌淡淡地挑眸勾唇,“这一段时日,徐姨娘过得还好吗?”
徐氏被戳中了软肋,忽地不说话了。
自从被沈莺歌划伤了眼睛之後,她在沈遒心目之中的地位大打折扣,沈遒夜里宁愿宿在书房,也不愿意宿在她的院子里,再加上崔氏一走,沈遒的性情也变得异常可怕起来。
若是遇到不顺意的事,他动辄摔东西,冲着儿女们撒火叱骂,有时她去相劝,他就会殴打她。儿女们希望他不要打人,他就酗酒,将最难听的话砸到徐氏和她的儿女们身上,说是徐氏将崔氏逼走的,骂她是个狐狸精,下作坯子。
徐氏没有想过沈遒是这样阴郁恐怖的男人,也不曾想过他会善变成这种境地,若是沈老夫人住在侯府的话,肯定能够治一治沈遒的脾气,但沈老夫人也从侯府出走了,没人能治沈遒。
侯府的气氛沉郁而压抑,徐氏虽说每日都兢兢业业打理家业,但没了崔氏崔家的扶持,侯府就如一座拆了椽梁的屋宇,不出多时就会坍塌。
或许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一个常年藏在水面之下的真相,她这几年过活得如此潇洒,是因为崔氏在替她受难。
沈遒对徐氏好,就是想要让崔氏吃醋生气,但崔氏不领情,沈遒就唆摆徐氏当个毒妇,去挑拨崔氏。
两个女人在後宅里斗来斗去,鹬蚌相争,最终得利的只有沈遒一人。沈遒不仅不为自己的行径感到羞耻,反而还会感到光荣,他享受女子们为他争风吃醋带来的荣耀。
徐氏不得不为自己的後路做打算了,她背着沈遒卖了一些地契和金银首饰,能兑换一些钱财来维持自己和两个孩子的生计。
她暂时还不能离开侯府,但在侯府里过活的日子,确乎快将徐氏逼疯了。
在时下的光景里,沈莺歌细细观摩着徐氏的神态,知道火候足了,遂道:“与我做一桩买卖如何?”
徐氏警惕道:“什麽买卖?”
“说服沈遒与我母亲和离。”
徐氏淡嗤了一声,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撇了撇嘴:“崔氏与老爷和离,我能捞着什麽好?这种事儿我才不做……”
忽地看见沈莺歌从袖裾里摸出一块木匣子,揭开匣子一角,展现给徐氏看:“事成之後,里面这些都是徐姨娘的。”
只一眼,徐氏就挪不动眼珠子了,艰涩地咽下了一口唾沫,下意识伸手去摸。
沈莺歌灵巧地将紫檀匣子拢入了袖囊,漫不经心摆开了徐氏的手,话锋一转:“徐姨娘若不想做这门生意,後面想做的人多得是。”
徐氏摆出一副赔笑的表情,自掌了一下嘴巴:“少奶奶说得是哪里话,我自然很愿意做这一笔买卖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老爷,我晓得说什麽话丶吹什麽枕边风,能让他松口放人。”
沈莺歌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细的弧度。
那紫檀匣子里的银两,足够徐氏和她那两个儿女挥霍好几年的了,徐氏视财如命,不可能不动心。
沈莺歌想了想,又从匣子里摸出一块亮闪闪的银锭,放在徐氏的掌心里:“此则定金,三日为期,姨娘若是没有做到的话——”
她摩挲着徐氏另一只完好无损的眼睛,掸了掸她的眼睫毛,用最温柔的语调诉说着最冷戾的话:“那到时候,这只眼睛可能就不保了。”
徐氏觳觫一滞。
事则成,银亮万贯。事则败,丢掉性命。
她意识到了沈莺歌的可怖之处,自己根本就是在与魔鬼做一桩生死交易!
掌间的银锭仿佛有千斤般沉重,沉得她喘不过气。
沈莺歌说完,就施施然离开了。
她知道母亲与沈遒和离的决心,但沈遒骨子是个流氓无赖,哪怕崔氏坦言要跟和离,他就是死活不放人,因为他意识到崔氏所带来的种种好处。
没了沈遒,崔氏能够独立生活,并且活得更好。
但沈遒没有了崔氏,就压根儿没法子活。
偏生他自恋又自大,如今估摸着还认为崔氏是闹脾气,不愿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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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瓒的威逼之下,玄枭写完了那份罪己书,并被迫押下了红指印。
做完了这件事,谢瓒收好文书,吩咐梅孝臣停船靠岸,玄枭以为谢瓒终于要离开了,刚欲舒下一口气,谁料想,他对一衆羌兵如是吩咐:“将玄枢密使擡下船,寻个好郎中治罢。”
这是要鸠占鹊巢的意思了,玄枭怒不可遏:“这一艘夜游船是我承包了的,怎麽成了你的船?!——你这是土匪行径!”
“土匪行径,那又如何?还不是跟你们学的?”
谢瓒抿唇轻哂,冷白修长的指腹弹一下玄枭的伤腿,引得对方又是一阵低嚎,“羌人不就最喜欢霸占土地丶抢夺不属于的自己的东西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