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莺歌不着痕迹地敛回视线,拢回动作,任着谢瓒擦脸。
她与谢瓒和离一事,还没有告诉祖母和母亲,因为现在还不是很合适的时机,也幸亏谢瓒提醒了她,她才没有露陷。
等那个妇仆走了,沈莺歌这才撑身起来。
谢瓒见沈莺歌意欲撑身坐起,他拿起一块瓷枕悄然垫在了她的身後,襄助她更好的起身,沈莺歌凝声道:“牢城营是卧佛私造武库的地方。”
谢瓒道:“我知道。”
他替她掖了掖衾被,道,“——但现在还不到连根拔出的时机。”
沈莺歌一瞬不瞬地望定他,以谢瓒的能耐,查出牢城营被偷梁换柱不是难事,他说还不到时机,想必手上还缺乏一些铁证。
但她心中困惑未除:“除了牢城营这件事,五石散一案还没解决好,为何要把我送来娘家?”
谢瓒道:“想不想要查出卧佛的底细?”
沈莺歌一愣,应了声:“想。”
谢瓒薄唇掀起弧度,细致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且道:“曲阳侯跟卧佛来往匪浅,我们在府内小住上几日,指不定会有新的线索。”
曲阳侯是沈莺歌的生父。
他以为沈莺歌会为曲阳侯说话,但她反应非常平淡:“倘若沈遒真的被查出通敌叛国,可以保住我的母亲和祖母吗?”
她没有称呼沈遒是父亲,提起他时,就像是在提一个陌生的男人。
沈莺歌道:“母亲和祖母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亲人,我想保住她们。”
谢瓒喉结一紧,道:“你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我自然会保住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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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鸟苑偷窥的妇仆叫银叶,她赶忙回到了香兰园里,对徐氏道:“姨太太,谢夫人醒了。”
徐氏正在拨拢算珠子,闻及此,脸色有些难看:“我昨个儿都没同意让侯爷去请郎中,谢夫人怎会说醒就醒?”
银叶说:“听闻是沈老太太那里从妆奁里拨出了一部分私钱,夜半去请的顾大夫,顾大夫走的是东偏角门,咱们住的是西跨院,自然看不清楚那听鸟阁的眉目。”
徐氏淬了一口:“这个老货果真是留有几手的,还敢偷偷藏钱,要不是侯爷计划未成,我早狠狠收拾她去了。”
银叶为徐氏顺了一口气,“小不忍则乱大谋,侯爷与卧佛大人正合作着,您就是侯府里的掌柜子丶主心骨,在此节骨眼儿上,一丝差池也不能有。”
这些年头,沈遒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基本都是从大娘子崔氏的嫁妆里从内往外掏,时而久之,六百万银两都被沈遒挪用了。
崔氏虽说是巨商之女,家産阔绰,但回头翻自己的嫁妆时,发现全没了,她觉得事态不对头,忙问沈遒要账簿,问他银子都用到哪儿去了,
沈遒推脱说是徐氏在管账,让徐氏给崔氏看账本。
徐氏哪里来的账簿,她东拼西凑的一本账本,很快就让崔氏看出了马脚,崔氏不是一个委曲求全的人,她让沈遒在半年内将她的嫁妆全吐出来。
沈遒下跪自掴巴掌,求崔氏不要和离。
崔氏问,六百万银子你都用到哪里去了?
沈遒没法回答,说没到时候,但他对天发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振兴沈家的百年基业。
偏巧这时候,沈莺歌出嫁了,谢家送来的彩礼,刚好填补了沈遒的亏空。
崔氏以为沈遒不会再犯错误了,但沈莺歌嫁过去後,沈遒又私吞了女儿的彩礼,银子又不见了。
东窗事发後,沈遒再度跪下来认错,认错的态度比上一回还要诚恳。
这个男人喝醉酒会殴打母女俩,卷走了钱就会对母女俩下跪认错,性情自私又割裂。
崔氏终于下定决心要和离,她认清沈遒正在为一个大汉奸做事,她不敢茍同,并誓要跟这种人划清界限。
然而,沈遒不可能让她离开侯府。
沈遒就让徐氏施毒,让崔氏重病不起。
沈遒计划进行得好好的,但被罗生堂搅乱成了一滩浑水,洪荀是他的心腹,居然被天宿卫抓入了诏狱。
沈遒有些提心吊胆,生怕洪荀受不住重刑,会把他供出来,那可就万劫不复了。
但天宿卫现在不敢杀洪荀,因为顾觅青的命捏在磨镜手上。
这就形成了一种分庭抗礼的对峙之局。
双方都有人质在手上。
偏偏在这种最要紧的关头,他的女儿和女婿会突然回了苏州,住到了他的府邸上。
女婿还是当朝左相,权倾朝野,乃属天子近臣。
沈遒一时拿捏不准沈莺歌和谢瓒是故意挑这种时候归宁,还是碰巧撞了日子。
当徐氏将听鸟苑的情状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他时,沈遒有些坐不住了,他要去试探一下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