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紧紧扒拉住泥壤岩石,并卯足了力气,慢慢往上攀爬。
一面爬,一面愉悦地唱:“生而不可与死,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但其实在这种时候,她整个人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眼看着自己终于要爬出地面,但不知哪儿踩空了,双腿剧烈地抽筋,痉挛感缠绕在了她的腿脖子上,沈莺歌迈不动步,一时重心不稳,身子骨要往後仰——
翛忽之间,头顶上空的昏暗处,忽然裂开了一道光明的豁口,一只温韧硬实的手赶在她跌落以前,牢牢抓住了她的腕子。
对方掌心温热干燥,反而衬得她手掌湿润冷冽。
沈莺歌蓦然一怔,在她深陷泥沼之时,有人及时拉她了一把。
她不可置信地仰头望去,视线顺着伸过来的那一只手,慢慢擡升,望见了手的主人。
男人逆着光,整张脸一片朦胧,所穿着的衣饰也是朦胧模糊的,身影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细毛绒边,看着很不真实。
但沈莺歌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牵握着她的力道。
哪怕身体疲惫至极,但意识还是残存这一丝清明,通过牵握的动作,两人掌心与掌心相贴,她能感受到他虎口和掌腹的薄茧。
原来是他啊。
他来了。
但在冥冥之中,她又感觉,自己不止一次牵过这双手。
她没能及时唱出来的後半阙词,与这一刻形成了强烈的呼应——“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沈莺歌从深渊里被拉上去後,正酝酿着一句合适的话,哪承想,身体先于理智说出了一句话:“冷。”
这个“冷”,听在男人耳屏里,俨如小女儿的示弱与撒娇。
下一息,她的身上披上了一件厚实的鹤绒大氅,氅衣是他穿过的,他解下来,为她裹上。
鼻腔之间,尽是他清冽的气息,不知为何,沈莺歌隐约觉得,他的气息有些熟稔,像极了记忆里的某个熟人。
她下意识想去看清楚男人的脸庞,男人的大掌却抚住她的後颈,转而将她牢牢摁在了怀里。
男人的下颔抵在她的鬓间,轻轻拍着她的後背,哑声宽慰道:“好好睡一觉罢。”
远观而去,如情人之间的温存与喁喁低语。
沈莺歌也确乎很疲惫,同时也有疑惑闯入脑海。
身为罗生堂堂主,他是如何找寻到她被埋在牢城营里的?
不过,对于当下而言,已然是不重要的了。
沈莺歌缓缓阖拢了眼,将身与心的重量寄放在了他怀里。
最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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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龙幡在牢城营的上空高高升起,意味着罗生堂堂主的亲临,这件事如一折泄了火的纸书,顷刻之间从外营传遍了内营。
首当其冲的人,是外营司监洪荀。
他从未料想过,沈莺歌才活埋不过一个夜晚,罗生堂堂主居然就杀到了牢城营!
罗生堂堂主居然是谢瓒!
而且,他从轮椅上站起来了,怀中抱着谢少夫人。
男人眸底添了几分霜意,面容隽冷,不茍言笑,俨同毫无感情的修罗,悉身上下渗透着强烈的压迫感。
洪荀见状,整个人惶惶不安,心中警铃大作,想着罗生堂堂主是一人单刀赴会,就打算去通风报信。
但身後一个副官忽然叛变,从身後突袭了他,洪荀没个防备,被直截了当地撂翻在地。
白轲干脆利落地将洪荀双手反剪在後,押送至谢瓒面前。
谢瓒神态淡到好无起伏,淡声问道:“是谁活埋了沈莺歌?”
洪荀起初硬着头皮没有答,白轲见他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腕力一沉。
空气里撞入骨折的声音。
洪荀疼得大叫起来,他的左胳膊原地脱臼了!
“我丶我招,是那个什麽——叫丶叫向烛的人!”洪荀冷汗涔涔,战战兢兢地道,“磨镜也有参与,他拿着卦镜偷袭了少夫人,我是无辜的,我真的啥也没做啊……求求您,左相大人,您大人有大人,就饶了我罢……”
谢瓒眉心掠过一丝不耐,寒声截断对方的啰嗦:“胜邪剑在哪?”
洪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格外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