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嫣嘴唇剧烈地打着哆嗦,让她在沈莺歌面前低头,她根本做不到!那是极致的耻辱!
她又不想被迫嫁给死去的左贤王,她年纪轻轻,根本不想陪葬!
但谢瓒只给了她两条路,她不得不选。
惧意一寸一寸地攀爬上葛嫣的脸庞,她慌慌张张捂着小腹的位置,被逼迫上了绝路,她含泪尖叫道:“我腹中还有个孩子,就丶就是左贤王的!若是陪葬就是一尸两命,我不能死丶不能死!”
谢瓒没有说话,只是轻微地袖了袖手,搴开一角帷帘:“可都听到了?”
葛嫣一愣,他是在对谁说话?
她惶惶不安,循着帘子的方向望过去,看过去一眼,紧接着悉身如坠冰窟之中!
令国公夫妇,还有她的长兄葛闻洲,不知何时,居然皆是停候在了马车之外。
想来方才她高声惊吼出来的话,他们都听到了。
葛嫣脊椎僵冷,适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计。
她入了谢瓒提前铺好的局!
“你这个孽障!”
令国公怒不可遏,一举将葛嫣从马车上狠狠揪了下来,一巴掌就是直接招呼了过去,“我费了这般大的力气,花了十六年就培养出你这麽不知廉耻的女儿?你莫非也是想步葛绾的後尘!”
葛嫣被打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捂着脸,笑了一下,显然是被打傻了。
国公夫人拿起大氅急忙罩住了女儿,又是羞恼又是心疼,挡在女儿面前,对令国公斥道:“嫣儿有身孕在身,老爷下手也要分轻重啊!”
“就是你把女儿娇惯成了这般心比天高的模样,若是不折腾,好生待在燕京,哪里愁嫁?如今可好了,被一个羌人糟-蹋成这样,还怀上了孬种,我们葛家的脸都教这个孽障丢尽了!”
令国公震怒甩袖,宣判道:“这个孩子不能留,葛嫣也不能回谢府,我会将她送去燕京一座寺庙,以她如今的处境,只能当个姑子了!”
一听“当个姑子”,葛嫣如梦初醒般,哭喊道:“求父亲母亲开恩,我这样年轻,不想当姑子!”
求父亲没用,求母亲也没用,母亲无法撼动父亲的决策,葛嫣只好转而去求葛闻洲,希望长兄能为自己说几句话。
获知真相後,葛闻洲不知用什麽心态来面对妹妹了。
谢瓒叫他带着父母来江陵府,他们刚一到马车,就听到了葛嫣说自己怀上了左贤王的孩子,听到那一句话时,他感觉天都塌了,素来知书达理的妹妹,怎麽会做出这样不符合性情的事?
但这也为她不肯给御医诊脉的行为,做出了合理的解释。
葛闻洲觉得妹妹非常陌生,她变得不像是以前的她了,她变得疑神疑鬼丶歇斯底里。
他都不太敢轻易跟她说话,也不知道能跟她说些什麽。
他沉默晌久,艰涩道:“妹妹,回头是岸。”
葛嫣听闻此话,如罹雷殛,这就是长兄不会帮她说情的意思了。
令国公对着马车拱手道:“家丑让左相见笑了,若非左相提前让我们来将这孽障领回去,还不知她还要犯下多少塌天大祸。”
言讫,令国公就携妻带女离开了。
青苍很快出来谢罪,并将马车上诸般用物都换掉了。
归程上,青苍又开始多嘴起来:“为何主子不直接处决了葛二姑娘?请令国公府来看戏,令国公府也只是让她削发为尼丶常伴青灯古佛罢了,说到底让她活着,未免太过于便宜她——哎哟,青朔你为何要敲我脑袋?”
青朔拢回手:“死才是最轻快的惩罚,一刀就没了。”
谢瓒任两人闹腾了一会儿,思及什麽,淡声问道:“夫人是何时回了谢府?”
青朔托着下巴道:“就在前日。探子说,夫人是忽然从荷花池里钻出来的,当时把二房丶三房的人吓得不轻。”
一抹凝色掠过谢瓒的眉庭:“荷花池?”
青苍插了一嘴道:“莫不是夫人从曲江北渡口落下去,就穿越到了荷花池里了吧,那些奇幻故事都这样写——哎哟,青朔你怎的又敲我脑袋?”
谢瓒静静地望着两个活宝,修长冷白的指节轻叩在扶手处,不疾不徐地敲了敲。
两人一霎地不闹了,静默如谜。
谢瓒开始想正事。
据他所知,那荷花池就是再寻常不过的池子,并没有地下甬道,既如此,沈莺歌如何可能从荷花池里钻出来?
“她回去後,做了什麽事?”
青苍静默了一会儿,终于道:“夫人去了书房,进入了暗室。”
滴答——滴答——
外头有雨轻轻落了下来,是三伏天的第一场雨。
雨丝从车窗落进来,滴答在谢瓒的指关节,一片绵长久远的凉意。
一只梨黄色的啼莺被雨水蘸湿了翅膀,低飞到车檐底下躲雨。
无意之间,它窥探到了他藏在春日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