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莺歌惊得险些跳错舞步,踩着了曳地的绣花水袖,好在很快稳住心神,跟上了其他舞姬的节奏。
沈莺歌心想,脸上铅粉搽得这样厚了,还故意把自己画成丑无盐,谢瓒应当不可能认出她来罢?
她存有侥幸心理,不动声色垂下螓首,视线扫向西羌使臣的那一席。
西羌长公主坐在前列,其次是左贤王,再来是蔺知章。左贤王显然对女人没有兴致,也就没有往舞姬的方向去看,把注意力都放在蔺知章身上,不断给他灌酒。这就方便沈莺歌行动。
沈莺歌不断朝左贤王靠近,与诸同时,陈伶与她对了一个眼神。
两人确认过眼神之後,突闻砰一声裂响,鲈鱼菜连鱼带盘跌倒在了左贤王的席面前。
鱼汁溅洒在了左贤王的身上,他铁青着脸,勃然大怒拍着案:“你们是怎麽办事的!”
不轻的一阵动静,并没有打断有条不紊行进的舞乐,但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宇文柔朝着那个面生大痣的舞姬投去一撇。
骨相让人有一种惊艳之感,只遗憾,面相过于平庸。不知为何,宇文柔对这个舞姬又有一种陌生的熟悉,至于哪里熟悉,她谈不上来。
时机一到,陈伶给沈莺歌打掩护,沈莺歌连忙垂身从鲈鱼里取匕首。
不知为何,刚伸手,一股极其浓烈的眩晕感再次袭了上来。
手上也失去了气力,取一柄匕首,竟也变得极其吃力。
这,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蔺知章觉察出了端倪,让左贤王莫要动怒,瞬即起身,凝声:“你们赶紧起身,去传新的一盘鲈鱼,别碍了左贤王的眼。”
沈莺歌听出话里的暗示,这是让她们撤退的意思。
可若是重来一回,再重新撞倒菜盘,就显得格外可疑了,也会立刻增加左贤王的警惕。
怎麽办,该怎麽办?
她为何会在这节骨眼儿上出岔子?……
陈伶很快重新去取新的鲈鱼了。
沈莺歌大脑嗡嗡作响,强忍着眩晕痉挛,将鲈鱼捡起来时,好死不死,匕首竟然从鲈鱼嘴滑了出来,跌落在了左贤王的桌案上。
空气僵硬了整整三秒钟。
然後左贤王反应过来,面露惕意,亟亟拍案而起:“你是刺客!——”
一声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马上要拔出佩剑。
沈莺歌咬紧牙关,咬紧牙关抄起匕首,往他装模作样地划了一刀,蔺知章很快打配合,只身上前挡在了左贤王面前。
沈莺歌没有刺着蔺知章,但左贤王拔出来的剑就刺中了蔺知章的背部。
刺啦——
空气之中弥散着浓烈的血腥气息。
变故发生在一瞬之间,席上的无数贵女都惊声尖叫起来。
左贤王看着中剑的蔺知章,目光从警惕到错愕,再从错愕到怜惜,方才鲈鱼翻了盘,让他怀疑蔺知章与舞姬是不是一夥人,但看到蔺知章为他挡了剑,一脸孤勇之色,这打消了左贤王的疑虑,此际,他竟然还误伤了他!
沈莺歌将左贤王的面部表情变化纳入眼底。
计划完全被打乱,但最後以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方法达成了目的,也许是一种造化了。
沈莺歌趁着氛围混乱,跌跌撞撞照定谢瓒的方向冲过去,故作粗暴地蹬翻食案——以她一人之力,绝对突破不了外围的禁军,她必须挟谢瓒为质,带她逃脱这艘皇船!
谢瓒单独成席,身患腿疾,不良于行,绝大部分人都在张皇失措地避逃,只他一人伫在原地。
也没有人能预料到沈莺歌会挟持谢左相,他们以为沈莺歌要行刺左贤王,自然会挟持左贤王才是,但当他们看到沈莺歌将匕首抵在谢瓒的脖颈处,都惊呆了。
宇文柔也微微瞠目,黯沉了眉眼。
“我是罗生堂党人,若刺杀不了左贤王这个蛮贼,那我就杀了谢瓒这个与西羌狼狈为奸的佞臣!”
沈莺歌竭力克制住身体越发汹涌的痉挛和眩晕,手腕使了些力道,锐冷的尖端刺伤了男人的肌肤,血丝微微渗出来。
刺客竟然是旧朝馀党,满堂震愕,乱成了一锅粥。
小皇帝也惊得从御席上起身:“莫要对谢左相动手!”
谢瓒闻及此,卧蚕深了一深。
——夫人真是好演技,将他一并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