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从漫长的梦魇里惊醒。
旧梦中断在顾琉一剑刺穿我母亲心口那一幕,紧接着画面一转又变成了我被卫轻雨刺破胸膛……
上辈子的记忆铺天盖地扭曲着一哄而来,我刹那间苏醒。
眼前是熟悉的茅草屋,月光从屋顶漏下来几缕,幽谧的夏夜远近虫鸣声声。
我在床榻上呆坐了良久,感到心口隐隐作痛,似乎还没从梦里缓过来。
又过了许久,我披衣走出屋外,星河半落,天将将白。
我悄无声息地走到顾琉身边,看着熟睡中的少年,我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感受着指尖微弱的热气,一次又一次,机械地重复了好多遍,才放下手。
我又走到母亲门前,隔着窄小的窗子,看着里面的人,定定地站了会儿,转身离开。
一扭头,顾琉站在我身後,俊眉微拧:“你怎麽了?“
我就知道,他刚刚应该是醒着的。
顾琉这样从小警惕的人,入睡时身边来人怎麽可能察觉不到?
我应付着答:“没怎麽,只是睡不着觉。“
顾琉那一双清亮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一切,他低声说:“可你明明,看起来很难过。“
看起来很难过吗?
我下意识抹了一把脸,没抹到水迹,没哭,甚至颇有些面无表情。
我不明白顾琉是怎麽做到的,总是能一眼看到我的低落。
见我沉默,他只点到为止,并不穷根究底,转而拉着我去屋後的山上,说反正醒都醒了,不如等着看东边的日出。
天边的鱼肚白被渲染成橘红的曙光,太阳从群山与白云间现身的那一刻,万物生光华,凡人心境也跟着开阔起来。
他在想方设法让我不难过。
我的确不难过了。
我想起了一群人,我想杀他们。
于是我开始潜心谋划。
我绕了很远的路,从崇山峻岭的地方离开洛城,在一个动荡不安的小镇,买下来一头老驴。
我骑着驴往洛城赶,路上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穷困潦倒的老太太模样。
我易容的手法极其精妙,平常用来遮掩容貌,现在用来僞造身份。
洛城宽进严出,很多流民落脚于此。
我一把药毒哑了自己的嗓子,顶着沙哑难听的声音,骑着骨瘦如柴的驴子,在洛城外流民聚集的地方落脚,声称自己是外地逃难而来的,然後用身上仅剩的银钱在邻近的村里置换了一间没人要的屋舍。
我老老实实扮作老太太在那儿住了一段时间,等周围的人都知道我是外地逃难来的可怜人後,我路过洛城外的大营,看到里面的劳役,偷偷找到了监管的小官。
我特意做了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款待他,小官很享受他人的阿谀奉承,接着我又拿出一个布包打开,包了一层又一层,里面是一些陈旧的金银首饰。
我故作谄笑,请求用这些东西,向他买一个年纪小点的劳役。
我说自己曾经在故乡家境也还算殷实,所以有点积蓄,可是最近连年战乱,动荡不安,老伴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都死了,只剩我一个逃到洛城避难。
我想认个孙子,给夫家留个後,也给自己找个人养老。
寻常人家的壮年男丁肯定不愿意跟着照顾我这个老婆子,只能另辟蹊径,买个低贱的劳役。
小官显然不是第一次收这种贿赂,笑起来油光满面,说他心善,就当做个善事。
手上利索地揽过钱财。
他果然把十五卖给了我。
因为十五年纪在一群人里面算小,又不太服管,易惹麻烦。
我把十五带走,然後用剩下的钱买通了一个路人,让那人揭了城门上的榜,去举报那个小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