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没有见过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现下还是第一次见。
李挽朝见忠吉走神,又唤了一声。
忠吉回了神,忙应承了下来。
就在这时,李观从外头进来了。
他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李挽朝一愣,而後给温沉使了个眼神。
温沉明白她的意思,同李观见了个礼,而後就往里院去了。
只是,他没走出多远,就听到李挽朝凄凄苦苦喊了一声“爹”,他鬼使神差停住了脚步,站在影壁的背面,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听着他们的谈话。
李观听到李挽朝这一声“爹”,仍旧没有想要理会她的意思,擡步就要往里头去。
李挽朝直接跪到了他的脚边,抱住了他的小腿,不让他走。
“你。。。。。。混账东西!给我起来,给我撒手!”
李观四十的年纪,生得颇为威严,两眼一瞪,横眉倒竖,更是唬人。
李挽朝小时候最怕这样的爹。
如果是以前,她叫他一唬,恐怕马上就要撒开手,可是现在她已经来不及害怕了。
她仰头看着他,那泪说出就出,眼眶通红,和惨白的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哭着说,“我不撒开。。。。。。我不撒开!爹不是都还愿意送我新年的贺礼吗,为什麽现下又不愿意理我了呢?”
若是个儿子,李观现在就擡脚踹了,可是,她是个女儿,她的脸又白成了这幅样子,他一脚都怕踹死她。
他不愿再看她,怕自己要心软,他擡头看向别处,却也回了她的话,“每年都要给你新年的贺礼,这是你娘死前,我答应她的。”
小孩子过年的时候都有压胜钱,可李挽朝不一样,还有贺礼,这是李挽朝从出生的时候就有的,她母亲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死前,让李观揽下了这个任务。
说起了早死的娘,李挽朝哭得更伤心,“爹把贺礼给了祖母,可是祖母整整过了半月也没有给我,若不是满叔同我说,我以为这回爹生我的气,就连这个也不愿意施舍给我了。”
“少来做可怜,还拿施舍二字说事!”
“女儿没有说错,我去问祖母拿狼毫,母亲也在,我拿回爹给我的东西,可母亲却话里话外我是多了手!”
李挽朝确实是有故作可怜的嫌疑,可她哭的诉的,哪里有假话。
只是李观怎麽会相信呢?陈氏便罢了,他知道她的气量确实不大,可老夫人怎麽会?他的母亲又哪里至于心胸狭隘到去和子孙弄心眼。
“你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还敢编排你祖母坏话?!”
听他骂她,李挽朝哭得伤心,气都快喘不上来的样子。
一旁的李满是从小就看着李挽朝长大的,看她哭成这样,眼眶也渐渐湿润,他擡起袖子碰了碰眼,而後出声道:“小姐没有作谎,那东西真的在老夫人那里压了半月有馀。。。。。。”
压了半月,那不就是不想给李挽朝吗。
空气安静了一瞬,李观听到这话,面色却铁青得更叫厉害。
李挽朝知道李观孝顺,也不想要再拉扯进老夫人,她抱着他更紧,就怕他走,她接着哭,“爹,我没有说祖母坏话的意思,祖母许是真的不记得了。可是母亲呢,她分明就不想做我的娘。”
李观听她这般委屈,却还道:“谁说她就不是你娘了?!谁又说不是了?她过门的第一天不就认了你吗。看来你是还在记恨我,记恨我续了弦。她不过说你几句,你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呢。”
陈氏过门的时候,李挽朝都还在襁褓里面,亡妻死了三年都没有,他就续了弦。
李观当初也并不想娶自己这个表妹,但老夫人逼迫,但凡他不如她意,她就寻死觅活,李观没了办法,又想着重新娶个继室,也能看顾着岁小的李挽朝,他平日忙,也不能照顾好她。
可他给她娶个娘回来,她倒是不乐意了。
李挽朝越说越激动,小孩子气道:“不是我娘,她就不是我娘!自古以来都说是母凭子贵,可在我们这家里,从来都是子凭母贵,有娘的孩子,就是比没娘的孩子过的好。”
子凭母贵。。。。。。
站在影壁後的温沉听到了这四个字,眼神暗了暗。
他从前倒是没有想过这种说法,今日听来,倒还真也觉有些贴切。
李挽朝还在说,“母亲今日喊我去,让我给弟弟还有堂兄做两件红衣,还让我去文昌庙上香求吉利,我知道的,我是做姐姐妹妹的,我的绣活也好,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可是,阿沉也要啊!总不能家里的兄弟都有了,做人夫君的反倒没有了。这样算下来,便是三件衣服。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母亲要我做三件衣服,外头风雪大,她还要我去文昌庙。。。。。。”
“若是淑姐儿呢?母亲会让淑姐儿在一月内做三件冬衣?会让淑姐儿顶着风雪去山上吗?”
“而若是娘亲还在世,她又会让我做这些吗?”
李挽朝的话就像一道巨石碾过了李观。
他被李挽朝说得节节败退,久久不能言。
李挽朝哭得快昏过去,她连抱着李观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几乎是瘫坐在雪地里面,“我没娘了,父亲也真的不要我了吗?”